颖川自古多豪杰,有识之士窥破大将军企图,不甘任其把弄于股掌间,是以便趁着豫州渐安,而祖逖将亡,大将军企图兵行建康之际,欲复返颖川一探究竟。如若不然,大将军岂会容士族北归。
颖川士族极其眷内,荀羡晓得陈父执是在讲求本身,当即便沉沉一礼,揖道:“回禀父执,道旁之李,无人路折,必苦。故而不食。”
荀羡眉飞色扬,挽着袖子深揖,见阿娘未食李,即笑道:“阿娘,此李甚甜,为何不食?”
荀羡瞅了瞅掌中果,眉头舒展,细细一阵沉吟,思海翻滚,混乱如麻,很久,揽袖于肩,寂然一揖:“侄儿不知,恳请父执教诲。”
襄阳始置于周,得名于西汉,南援三州,北集京都,上控陇坻,下接江湖,故,自秦汉以降即为荆州重镇,兵家必争之要地,军事之冲要。
妇人乃郭氏,冷静取出丝巾,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,转念想起一地,细眉若展云,嘴角挑笑,欣然道:“往东十里,有碧波莲潭,游鱼堆鳞逐香莲,乃是父城一绝,为娘与汝父便是于此了解,曾记昔载,恰逢上巳节,衣冠娥眉簇云来……”
悲怆的《哀郢》响起于荒漠,其声雄浑,漫卷黄沙。少倾,滚滚官道中,一条长龙蒲伏蜿蜒由南而来,内里极杂,既有铁甲骑士,亦有高冠宽袍者,牛车复马车,男女或长幼,尽皆凄然。
陈眕接过果子,抛了抛,定定的看着荀羡,赞道:“令则知礼,体身于礼,不成多得矣!”顿了一顿,转动动手中李果,笑问:“令则可知,道旁之李,为何不苦?”
“唉,我儿莫惊,为娘见也……”郭氏渐渐闭下帘,背抵着车壁,泪水滚落,止也止不住,赫得婢女垂首敛眉,不敢言。
“哦……”陈眕长眉一挑,淡然一笑,将手一摊,笑道:“且将果于我,吾且食食,试尝甘苦。”
其人乃颖川陈氏家主陈眕,与潘岳、刘琨等人并称为“金谷二十四友”,待路过一株老柳,枝叶眷冠,絮叶迷眼,陈眕神情蓦地一怔,下认识地伸手一揽,捉了满把柳叶于手,细细一嗅,紧皱的长眉缓缓放开。
陈眕欣喜一笑,置果于唇,悄悄一啃,咀嚼着此中甘味,半眯着眼,凝睇荀羡,慢声道:“令则摘果,共得其三,其一自食尝苦,其二奉呈老朽,其三,想必奉于汝母。令则知礼而守礼,乃君子矣!然,纵论天下九合,浩然君子何其孤矣!”
继而,颤颤危危的翻身落马,面对着茫茫草海,目光迷离,神情极怅,嘴唇开阖不闻声,渐渐跪了下来,跪匍于黄沙道,挽袖于眉上,深深三稽,璇即,抓了两把泥沙,高低垂起,纵声悲啸:“颖川也颖川,陈眕返来也……”
荀羡眉宇一正,从怀中取出仅余那枚李子,毕恭毕敬的递给娘亲,垂首道:“君子居上善,洞万物若观火,观已观人制于人,牧野于安闲……”很久,方毕,揖道:“娘亲,然否?”
“然,然也……”
而此,荆州各郡因纳雍、冀、豫、司、益等州之民,一时候,繁华而昌隆,然,有其利必有其弊,本地士族与北来士族之争愈演愈烈。颖川士族南渡以后,大多居于襄阳,而襄阳即为争端之首,大将军置若罔闻,任其争斗,暗乐于此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