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不其然,入夜时分,刘浓方才携着浑身风尘,回归上蔡。此番拜访各坞主,乃是劝农耕野,经得载余运营,上蔡周边各坞今春尽皆大肆播种。而汝南诸县见境内安宁,去岁流骑忽来,也为白袍击溃,心中大定之下,纷繁效仿上蔡,铲野作田。
“嗯,劳烦了。”
柔然公主未听懂,但她能读懂桥游思的眸子,重重的点着头,公开里,却紧紧的拽着小拳头。她来上蔡半载不足了,初时的别致早被思念尽覆,她早想逃了,何如却不知该逃向那边,此地离大漠、草原好远,好远,远的令人不敢设想。何况,她是刘浓的俘虏,按柔然风俗,她是他的人了,可,可他却不要她了。是怕我再射他么,不会的,闾柔不射了……柔然公主内心好难过。
缕缕唤新,声声催绿。仿佛一方乐土,若与昔年相较,恍若两世。
皓腕凝云,墨笔浅绘,桥游思作画与陆舒窈恰好相反,陆舒窈擅浓墨,桥游思擅细描,一笔一缕巧夺天工,勾画静月流思,描捕朗日清风。
“非也……”
“莫悲,莫悲……”
荀娘子一撩袍摆,落座于苇席中,按膝观画,半晌,深深的凝睇着桥游思,欣然叹道:“画中不见游思,却于美鹤之眼而复见。观画而知人,君心剔透如雪,浑不染尘也。美鹤,何德何能,竟使游思眷恋至斯,甘愿赋魂于别人之眼!”
梨枝融雪,苇席簇白,一身雪纱的桥游思,款款落座于此中,恰若冰雪天女。
“奇也,奇也……”晴焉微微倾身,眸子落进画中,细细找了一通,撅了撅嘴,皱眉道:“小娘子,为何画中无小娘子呢?”说着,见小娘子鼻尖染汗,便又取出丝贴,为小娘子蘸尽细汗。
十里上蔡城,堆柳簇云燕色青,冉枝花莺鸣春分,间或得见,纸莺乘着东风高飞于天,又有牧童复引短笛,一缕缕,一声声。
“格格,刘中郎,梨花美乎,君不见乎,唯余我家小娘子也……”
小娘子真美,美到极致也,刘中郎每日看着,内心应是难以物语吧……晴焉倚于廊柱,扑扇着眼睑,愣愣的想。
荀娘子捏拳于唇下,重重一声假咳。
桥游思莞尔一笑,慢转瑶首,伸出根雪嫩手指头,点了下晴焉的额角。而此一指,便似绛珠仙子点雪,点得雪融百花开,主仆二女目目相顾,樱唇绽放,娇娇含笑。
少倾,晴焉给小娘子梳了个奇特的发髻,近似十字髻却非,后脑未叠发,满把青丝水泄至腿弯,脸颊两侧缔结双环,各系一朵雪莲,俏俏拂着耳坠明月珠,夹得面庞娇小盈俏,既端庄又明丽。
荀娘子笑道:“晴焉为何手酸?”
晴焉捧着铜镜,歪头赏识着新式发髻,笑道:“小娘子,瞧瞧,尚可否?”
红筱浅浅一笑,端动手福了一福,随后迈着红绣履,走入室中,斯须,单掌托着一张乌桃案走出来。案长丈二,极沉,乃是乌桃木,怕不有近百斤。这一幕极美,窈窕女子身姿曼妙,乌桃矮案结实如铁,恰作一画。
待点尽那最后一笔,桥游思鼻翼两侧滚着颗颗细汗,把笔缓缓一搁,揉了揉腕,眯着眼睛浸神入画,好似与刘中郎手牵动手,慢漫走过了春夏秋冬,年代静澜若斯,小女郎情不自禁的嫣然一笑。
晴焉眼睛迷了迷,稍徐,弯着嘴角,把青梳伸入水盆中蘸了蘸,至中腹轻抹,将雪抹作锻,轻声道:“小娘子,稍后是作画呢,尚是行棋?亦或与闾柔放纸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