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水九绕,待绕至八转时,因隔着一方丛柳,世人皆不见,有些则是见而不见,坐得那么远,不是怯场又是甚么?
陆玩执笔而录。
哗然,随后声消。
得郗鉴含笑表示,回身就着满场目光,将酒缓缓饮尽,正欲放声而咏,却听一人漫声道:“且慢!”
“他,他和郗公……”
“嗯!”
心中气恼,干脆不管,踏前一步,直逼水渊,负手于背,郎声道:“请汝提景!”
刘浓深吸一口气,略一正冠,迈前一步,朝着水源处的几人一个揖首,再团团向着四方各一作揖,随后目不斜视,朗声道:“华亭刘浓,见过诸位!”
咏絮?!难不成是谢道韫?
郗鉴笑道:“士华兄,若论诗,这三首诗,将作何论?”
罢!
一眼相触!
郗鉴读出其眼中的挣扎,暗悔不已:璇儿性子刚烈,本想借此机遇让刘浓以才折她,不料她却软硬不吃,竟这般一闹。此事已无任何回璇余地,若璇儿服软,尚可化惊为喜;可刚才以眼扣问,璇儿虽神采略凄,却还是决然。六年前,我一眼相中刘浓,以兰玉而赠;六年间,刘浓亦从未让我绝望,次次手札来往的考核,亦都表白其刻苦勤奋。璞玉已然浑金,现在却……
有人拍案而赞,是陆纳。
刹时间,曲水八转之处皆响惊言,就连泉源处的陆玩、陆晔、顾和等人亦是微微变色,脸孔相窥。
一声脆鼓响起。来了,曲水流觞!
这一声宏亮之极,似呼似唤,又似等候已久。
说着,命来福取酒,连饮三杯后,回身便走。
如此,可谓为次等士族之最也!
世人目光不自主的随其而迈,身子有前倾者,亦有后昂者,神态各不不异,但皆震于当时。刘浓踩着青石,踏行至水源尽处,双手持盏举至额,由上至下,缓拉。
刘浓甚喜其气势不作,见他还未临雅,便已略显惶恐,晓得此次雅集对他来讲极是关头,庶族豪门要想谋个较好的乡品,难若登天。遂正色道:“心无挂牵,自能随心所欲;诗文皆是心发,不羁方可请安!茂荫且放宽解,兵来将挡、水来土掩!”
回顾一眼而怔,是郗璇。
周札次子,周稚俄然问道:“小郎君才情如泉涌,怎地不留下姓名?”
“开口,还不退下!”周札心中亦恼,将面红耳赤的周稚斥退。
一声暗叹,郗鉴低声道:“去吧,让人晓得你华亭刘瞻箦之名!”
与此同时,刘浓再踏一步,逼视周稚,喝道:“并无百年……”
郗璇反手指向身后,说道:“请以此树言诗!”
刘浓身形猛顿、滞足!还是避不过啊,我若报名,世人便会晓得此中情由;如此一来,郗伯父颜面尴尬,而我亦将置身风口浪尖。可我若不报,世人岂不会妄加猜想?报与不报,皆因将才那翻问诗而再无退路……
世人点评,分歧以为:其年纪尚幼便能作出这首极其应景的诗,实属不易。当下,陆晔笑道:“顾氏幼麟,当在汝!”
郗璇道:“非月!”
初次泊岸,竟是顾淳得了,按膝而起,没有半晌停歇,纵声便咏:“去岁三逢三,祓禊峨峨间;目前春归迟,浮冠朝云颠!”
他答得极快,郗璇根本来不及细思,横着心,道:“再题月!”
明光可鉴,软玉浅辉。刘浓缓缓收回目光,却见陆纳正冲他笑着扬手,微一揖手行礼,心道:应是陆氏小女郎,不愧是累世门阀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