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树下,几辆牛车泊在路边。
刘浓迎着劈面而来的柔风,叉着十指举向天,伸了个懒腰,笑道:“好了,我们现在就回,归去见巧思!快有二十来天没见着了吧?来福,你想不想她?”
青袍郎君道:“可否,借我一抄?”
“好险!”
西晋亡!
“走吧,阿兄!”
陆始不知其意,却皱着眉当真的思考,随后眺望已不成见的山亭,悠然叹道:“稍有不如!”
恰逢当时,有孤鹤崛起,声声长唳回旋于空。声渐杳,人渐去。陆纳斜依着一株老松,目送月色宽袍隐入林林丛丛,沉默不语。
“妙哉!”
司马邺狱中潜血诏,命节臣宋哲,侨乞至建康,持帝诏:令司马睿统摄万机,总领国度民、军事!
白袍郎君一向就在等他这话,却佯装诧异,说道:“阿兄,你不怕族伯惩罚?”
陆纳大喜,把手上的空酒壶一抛,深深一个长揖:“陆祖言谢过奉送!敢问刘郎君,可有字?字为何?”
高明白袍的脸上爬满了浑厚的笑,恰是来福。他看着面前的小郎君,心中有浓浓的暖意,此中更带着高傲,暗道:小郎君长大了,十四岁了,越来越有出息,越来越都雅。我们从洛阳至建邺,小郎君说要成为士族,做到了;由建邺至华亭,小郎君说要建庄园,亦做到了;小郎君说……总之,小郎君无所不能!
公元316年,匈奴大司马刘曜攻陷长安,晋帝司马邺坦胸露臂、口含国玉,牛车拉棺出宫门请降,御使中丞吉朗撞车而死。
公元314年,北地攻伐不竭,江左升平。有华亭刘氏匠人,于夜间制琉璃,突放光于野,引莹丛附。
刘浓暗道:来福喜好巧思!等过些日子,就让娘亲探探巧思的口风,如果合意便随了他的心机。唉,我如果不帮他,给他一辈子的时候,他也不敢对着巧思说出半个字来。巧思确切不错,人都雅,又聪明,就是脾气有点……
青袍郎君伸出左手食指轻靠嘴间,右手的手指则敲着柳树,似在捕获音阶。突地,眼中大亮,惊道:“这,这颇似《广陵散》!”
行至半山腰。
俄然,陆纳似想起甚么,大声叫道:“等等!”
来福脸上唰的一红,嘴巴动来动去,扭扭捏捏的,按着剑的手也在抖。在华亭刘氏庄园中,来福最怕的有四小我,主母、小郎君、李越、巧思。前面三个,那是敬怕;而巧思,他说不上来,每次瞥见她,是又喜又怕。
刘浓皱了眉,有些犯难,非是他不肯意,而是他底子就没带乐谱,只得说道:“事有不巧,乐谱在家中,恐怕得他日再逢之时。”
身边的白袍郎君笑道:“这有何难,如果郎君愿复琴谱相赠,我们可一同前去。既能得谱,又能不误归期,实乃分身!”
说着,挥起大袖,寻声而去。
……
白袍郎君挥掌拍了下额头,泄气道:“倒把这事给忘了!”
“小郎君!我,我……”
青袍郎君见陆纳已报家门,干脆不顾了,跟着揖手道:“吴郡陆始,若刘郎君空暇之时至吴县,望必然携谱而至!”
“小郎君,我,我没学他……”
现在,音阶走低,那唇微微的抿着,只余一条锋线,斜桃;眼角似有笑意,漫浸漫浸。倏尔,音阶拔高,宽袖翻转似浪,弦携着音飞,洋洋洒洒,直若一江春水逐东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