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奕喃喃念着,突地,声音蓦地一拔,怒道:“尚兄,休得再言,世人皆羡瞻箦之功,却不知瞻箦之不易也!世人皆言瞻箦擅谋,却不知瞻箦之苦也!吾等身居江南时,瞻箦独行于北!吾等尽享烟雨时,瞻箦枕戈侍甲!吾等度量妻儿时,瞻箦宿风孑雨!常闻人言,若易位处之,当可譬瞻箦!哈哈哈……”放声大笑起来,半晌,指着谢尚:“此言,何其谬也,即使易位处之,亦无一人乃是瞻箦,亦无一人可及瞻箦!”说着,将身一错,绕开谢尚,挑帘而出,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:“吾已令八百里烽骑至下邳,想来,郗公定至!”
“霹雷隆,霹雷隆……”
传令兵道:“五千之数!然,埋灶过万!”
“嘿嘿……”树格真辉以枪尖挑着绳索,谨慎翼翼的往回绊,待那小巧的头颅打着转儿,越靠越近,他探身出哨,伸手扯住了发端,想了一想,深怕她再飘走,便把枪一放,废力的解下腰带,用力的舞了几个圈,瞅准了那细细的绳索,蓦地一扔,即见得那长长的布带恰若长虫探首,一下便啄住了绳端,尚且绕绳打了几个转,树格真辉嘿嘿一笑,扯住垂下来的布带,系于箭哨木柱上。如此一来,即使烈风如刀,她也不会扔下他,单独远走。
“足智多谋,足智多谋……”
“嗖!”、“扑!”箭如电芒,若针戳布,扎入树格真辉的喉咙,带起一道血箭,透脖而出。树格真辉身子狠恶的摇了两下,随后,状若草人,轻飘飘的栽落箭哨。头下脚上,脖子坠地,“咯!”的一声,脑袋歪在半边。璇即,怒蹄踏来,将他踩作齑粉肉泥,他却犹未尽死,嘴角不住溢血,瞳孔愈放愈大,但是,至始自终,他的神情安静,悄悄的看着她……
“吱,吱吱,嘎吱,嘎吱……”声音极其奇特,树格真辉眉毛皱成了一团,渐而,心中霍然一明,昂首看向她,只见她正在风中荡来荡去,那奇特的声音来自于绳索与布带的摩擦。
六合何其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
谢奕冷声道:“瞻箦远道而来,士卒定然怠倦,若其有失,谢奕有何脸孔踏足华亭!”
“敌袭!!!”
“蹄它,蹄它……”马蹄声么?似是而非。
树格真辉心中狂跳起来,紧了紧腰间的绳索,将长枪抱在怀里,缩着脖子,一寸一寸的探出头,望向南之天。赤日居东,如剑似束的光芒斜斜刺来,他眯了眯眼,欲将眼缝睁得更开,殊不知却眯得更紧,嘴唇悄悄开阖,亦不闻声。渐而,一滴汗珠滚落鼻尖,坠于脚指头,触觉极其轻微,他浑身却蓦地一抖,而后,极力的、渐渐的转过甚,哑着嗓子,喊道:“敌袭!!!”
稍徐,他拾起长枪,将枪尖在木柱上擦了擦,从角落里摸出一条绳索,扎住那晃来晃去的褴褛羊袍,继而,拍了鼓掌,将脑袋探出箭屋,看向身后的虎帐。只见悠悠白雾缠绕着一望无边的营盘,终宿之火犹在明灭闪动,间或得见燃烧的火把正冒着微小清烟,仆从虎帐在前,匈奴虎帐处后,羯人虎帐居中。极其易辩,无它,万恶的羯人老是将本身护的极好。
乾阳,抓着峭壁爬出了深渊,将将冒出半张脸,便迫不及待的将光辉倾泻于苍茫大地,为费城表里注了一层金汤。也许在它那只赤目金瞳的眼中,千万载,即若弹指一瞬,生与死,亦若浪花起伏。如此的纤细,如此的寒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