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壶庞杂,酒盏四落。
莺雪眨着眼睛道:“郎君,下雪呢。”
“驾!驾……”
面前有案,案上置酒。
刘浓将琴递给绿萝,背负着双手走向高大的庄园,将将行至庄墙口,突闻声声牛啼,转头一看,只见风雪中,有人骑牛而来。
刘浓斜抱着琴,愣了足足半晌,等回过神来时,朱焘早已远去,唯余朗朗长笑回荡于风雪中。美郎君回回身,缓缓迈步,面上笑容朴拙而暖和,朱焘到底还是把他的话听出来了,其言欲擒李娇娃相送,其意当不在国色女郎,而是在氐成。
朱焘沉默喝酒,双眼开阖明灭,氛围沉凝如水。
桥氏侍从?莫非有甚急事,是以冒雪寻主,刘浓不敢担搁亦不便多问,命来福领着他速入庄中寻桥然。
刘浓与桥然并肩站在廊上。
音尚未歇,朱焘打马而回。
“刘郎君,游思欲归……”
桥然道:“谱谍司遣人至庄中已有三日,命我桥氏呈递族谱以待初审,正审尚在年后。我原想待至豫章后,再行呈递,殊不知,竟来得这般快。”说着,眉宇间尽是焦心,绕着矮案盘桓打转,如果此时递谱,通宜之事尚未成文,豫章拔擢亦不决职,于桥氏大倒霉。
正欲举杯就饮时,刘浓踏至室口。
刘浓闭了下眼,略作沉吟,沉声道:“兄长欲进豫州。”
刘浓并非信不过朱焘,只是此途终非他所愿,因而便对着朱焘沉沉一个揖手,道:“兄长厚爱,刘浓感激不已,但是……”
桥然虽不明白他们为何辩论,却看出些不对劲,便轻声嗔唤。桥游思回过神来,小巧心机一转,便知美郎君何故与她难堪,内心乱乱的,有些甜,有些羞,更带着莫名其妙的恼,他便是这般啊,一旦拿定主张,便再难以变动,但是他的伤……
朱焘点头道:“方才言过,不再喝酒。”
刘浓迎上前,喜道:“兄长,莫非嫌酒不敷?”
“格格……”莺雪软软一笑,螓首轻伏于朱焘之肩,尽显缠锦眷恋。
益州虽不在晋室辖地,朱焘亦仅是遥镇,但有其弊必有其利,有此名号在身,朱焘便可据建宁赋税为军用,虽未开府建衙却划一如此,故而,可擅自对刘浓拔擢。然,这般拔擢却无功名在身,晋升也是极缓,除非有朝一日朱焘如同王敦普通势大,不然难有出头之日。
姜伯约,姜维,蜀已亡,却领军于外。
两人倾酒饮尽,朱焘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,笑道:“瞻箦,我已将中军大营由建宁迁至宜都,汝且度之,吾意在何?”
半晌,刘浓劝道:“兄长,何不先取氐成,以效隆中?”
多年来,朱焘鏖战氐族李雄、李寿于益州,莫论风云变幻,计谋从未变动,始终便是为打通这条南北斜连之路,避开豫章,不经江夏,绕过襄阳,直指豫州。如此一来,北人可南下,南人可北上,集南北之力,共匡旧土。
桥游思坐在矮案后,吵嘴惊心的眸子打量着室内陈列,一颗心幽幽的,竟也有些不舍,见刘氏行到门口,与刘氏的目光一触,不知怎地,心中酸酸的忍也忍不住,轻身而起,迎上刘氏,未作一言,将全部身子都埋进刘氏的怀中,双肩悄悄颤抖。
刘浓指着窗外,笑道:“便若此雪,六合尽在一统,刘浓坚信,终有一日,将与兄长并驰于风雪当中,百死,而不旋踵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