桥然愣愣地点了点头,嚼虱仍旧,确非俗人,又想起了那卷《大人先生传》,叹道:“瞻箦待桥然之厚,桥然难觉得报……”
桥然头亦不回隧道:“无知之辈,王氏郎君羲之知否?”
顾和头亦不抬的问:“来者何人?”
顾和摸索着案上王羲之所书,昂首看向刘浓,但见美郎君固然面色略显惨白,气度却卓尔不群,剑眉若刀斩,眼似乱星湖海,鼻若孤峰倒悬,唇略薄,不抿已见寒。心中暗赞:半载不见,此子又美几分,如果再过两年,天下另有何人敢与其并肩?
刘浓边行边道:“在虎丘时,刘浓曾见过顾舍人一面,顾舍人英姿不凡、豪放通达,你我既拜见于他,自不成俗眼相加。”
刘浓被他看得略有不安,便捧茶而饮,茶一入喉,于胸中环环一荡,顿时令人神清志明,迎上顾和的目光,揖手笑道:“半载不见,舍人风韵更秀。”
顾和提起案上茶壶,婢女欲代执,他挥手摒退,自顾自斟了一盏,再将茶壶往刘浓面前悄悄一推,刘浓接壶自斟,陪饮。
大不过十5、六岁,小不及三四岁,不一而同,但见其颜,粉妆冰雪,但闻其语,活络聪明。
小顾淳却眉头一跳,将笔一搁,大声嚷道:“我不学美鹤,好不知羞,忘……”
借着饮茶之机,顾和斜挑刘浓,美郎君淡然一笑,仿似不闻不见。
部曲面色一变,他不晓得华亭刘浓,但却晓得王氏王羲之,前几日还闻声郎君在感慨,恨不能一赌王羲之书法,惜乎王羲之虽是少年,但为人却极是奇特,性起之时可随兴作书、赠送田妇老农;性头上来时,司马睿命其作彰表,他却只顾低头戏鹅,爱理不睬。
青石道间,一群婢女正沉默扫雪,见得刘浓踏雪而来,俱是无声。待美郎君身影飘过,有婢悄问:“何家美子,竟与雪同。”
转过被雪覆盖的假山,乘车入后院。
“快快出去。”
踏月洞出院内,直行至水阶下,见广大的室中坐着一人,室角四个侍婢低眉垂首,刘浓揖手道:“刘浓,见过顾舍人。”
风韵更秀?
刘浓与桥然对视一眼,刘浓道:“雪中赏字乃盛雅之事,此时,骄龙飞迹于纸,鹅羽飘铺于檐,景确适之,但是,却不宜再赏。”
部曲刀眉颤了几下,大声问道:“王逸少何人?”
刘浓道:“六合犹存雪,乃大美而不言;舍民气中已印字,故而扪虱仍旧。既已存乎于天,藏乎于胸,何需再观再赏!”
“君孝,切莫藏书,且献之共观……”
顾和皱眉道:“雪中不见客。”
刘浓与桥然沉默入内,落座于矮案两侧。
天寒雪浓,燕字回廊上升腾着簇簇火盆,顾和身着广大锦袍坐于正中,身侧环围着三五子、四六女。被雪困于家中,踏不得游,访不成友,顾和便将家中后代、子侄召在一块,讲诗经、论文义。
王羲之!
刘浓笑道:“玉鞠无需如此,舍人乃识书之人,此书归识者,于书而言,幸甚,于人而言,幸甚!”
“哦?”
部曲道:“郎君有言,雪日来访者,一概不见。”
甲士待顾和端倪尽放之时,问道:“郎君,可见否?”
“阿弟!”顾荟蔚又嗔。
桥然看向刘浓,刘浓浅笑点头,桥然心中一横,干脆也不再绕弯客气,直接将桥氏核谱一事说了,说完,身子略作前倾,眉宇稍呈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