部曲面色一变,他不晓得华亭刘浓,但却晓得王氏王羲之,前几日还闻声郎君在感慨,恨不能一赌王羲之书法,惜乎王羲之虽是少年,但为人却极是奇特,性起之时可随兴作书、赠送田妇老农;性头上来时,司马睿命其作彰表,他却只顾低头戏鹅,爱理不睬。
刘浓瞅了瞅他顶上之柳,摇了点头,接过来福递来的木盒,大步上前,对部曲半半一拱:“华亭刘浓,拜见顾舍人,烦请通禀。”
刘浓边行边道:“在虎丘时,刘浓曾见过顾舍人一面,顾舍人英姿不凡、豪放通达,你我既拜见于他,自不成俗眼相加。”
顾和干咳了一声,忍住笑意,说道:“请至书室。”
甲士将二人引至一栋幽院前,入内传禀,稍后回归,沉声道:“二位郎君,且进。”
“噗……”顾和又挤暴一虱,问道:“为何不宜赏之?”
顾和看了儿子顾淳所书之字,颇是赞美,又命顾荟蔚一同观之,顾荟蔚俏步上前,低头一看,轻声道:“阿弟所书大有增益,只是尚需纳形入意。”
“阿父。”顾荟蔚娇嗔。
“然也……”顾和扶着短须浅笑,眼底精光一闪,亦不知想到甚,竟拍着儿子的头,笑道:“吾家麒麟儿当在汝,待汝长成后,需得,需得若美鹤……哈哈……”言至此处,忍不住放声笑起来。
“美鹤来也……”
“快快出去。”
顾荟蔚亦在此中,浑身大紫还是仍旧,梳着巾帼髻,青丝作笼系,桂枝为笼钩;明眸若嵌珠,流盼不需怜;三掌宽的凤帧将小水腰细细一握,满眼卓约不尽书。而此时,她正低头写字,皓腕玉指与洁白的纸一较,难分你我,更衬得纸上所书夺目之极。
“这,这便妥了?”桥然愣了,竟未听清刘浓后半句。
刘浓道:“六合犹存雪,乃大美而不言;舍民气中已印字,故而扪虱仍旧。既已存乎于天,藏乎于胸,何需再观再赏!”
刘浓揖手道:“舍人识得此书,便归舍人。”
顾和皱眉道:“雪中不见客。”
庄外。
“华亭,刘浓。”
刘浓与桥然站在雪柳下。
人行于此中,若无人引领,定将丢失。
刘浓抖落肩上一蓬雪,问道:“玉鞠兄拜见何人?”
小顾淳却眉头一跳,将笔一搁,大声嚷道:“我不学美鹤,好不知羞,忘……”
“君孝,切莫藏书,且献之共观……”
桥然眼望着那高大的庄门,面色冰冷的保护,心中不由得一阵情怯,搓手涩然道:“瞻箦,桥然前次来拜见过,实不相瞒,足足在这株柳下候了两个时候……”
“哦,阿姐所言甚是……”顾淳挑了挑眉,心中却想:‘阿姐,到得现在,你犹要护着他……’又看了看满脸笑意的阿父,暗叹:‘唉,阿父,你莫笑别人,阿姐也一样……’
部曲刀眉颤了几下,大声问道:“王逸少何人?”
顾和更喜,叹道:“世人皆言,华亭美鹤,当以妻之嫁之,本日一见,果然如此也。”见刘浓揖手欲谦,摆手一制,又道:“非世俗之人,何故以俗礼相待。”看了看桥然,再道:“说罢,且来何事。”言罢,怀中又痒,再度寻虱。
借着饮茶之机,顾和斜挑刘浓,美郎君淡然一笑,仿似不闻不见。
驸马都尉顾侍中,顾众,身为洛阳三俊之一的顾荣亡后,顾众便为顾氏家主,但桥然因核谱之事来拜见顾氏,不去见顾君孝却拜见顾众,怪道乎让他饮了半日风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