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延政据建州,令大将章某守建州城,尝遣部将刺事于军前,前期当斩,惜其材,未有以处,归语其妻,其妻练氏,有贤智,私令人谓部将曰:“汝法当死,急逃乃免。”与之银数十两,曰:“径行,无顾家也。”部将得以潜去,投江南李主,以隶查文徽麾下。文徽攻延政,部将适主是役,城将陷,先喻城中:“能全练氏一门者,有重赏。”练氏令人谓之曰:“建民无罪,将军幸赦之。妾佳耦罪当死,不敢图生。若将军不释建民,妾愿先苍存亡,誓不独生也。”词气感慨,发于至诚。不得已为之戢兵而入,一城获全。至今练氏为建发大族,官至卿相者相踵,练氏以后也。又李景使大将胡则守江州,江北国下,曹翰以兵围之,三年,城坚不成破。一日,则怒一饔人鲙鱼不精,欲杀之,其妻遽止之曰:“士卒守城累年矣,暴骨满地,何仍旧一食杀士卒邪?”则乃舍之。此卒夜缒城,走投曹翰,具言城中真假。先是,城西南依险,素不设守,卒乃引王师自西南攻之,是夜城陷,胡则一门无遗类。二人者,其为德一也,何其报效之分歧邪?
夏文庄性豪侈,天赋异于人,才睡即身冷而僵,一如逝者,既觉,须令人温之很久,方能动。人有见其陆行,两车相连,载一物巍然,问之,乃绵帐也,以数千两绵为之。常服仙茅、钟乳、硫磺,莫知纪极。晨朝每食钟乳粥,有小吏窃食之,遂发疽,几不成救。
许怀德为殿帅,尝有一举人,因怀德乳姥,求为门客,怀德许之,举子曳襕拜于庭下,怀德据座受之。人谓怀德武人,不知事体,密谓之曰:“举人无没阶之礼,宜少降接也。”怀德应之曰:“我得打乳姥枢纽秀才,只消如此待之!”
王文正太尉局量刻薄,何尝见其怒。饮食有不精洁者,但不食罢了。家人欲试其量,以少挨墨投羹中,公唯啖饭罢了。问其何故不食羹?曰:“我偶不喜肉。”一日又墨其饭,公视之曰:“吾本日不喜饭,可具粥。”其后辈诉于公曰:“庖肉为饔人所私,食肉不饱,乞治之。”公曰:“汝辈人料肉多少?”曰:“一斤。今但得半斤食,其半为饔人所廲。”公曰:“尽一斤可得饱乎?”曰:“尽一斤固当饱。”曰:“而先人料一斤半可也。”其不发人过皆类此。尝宅门坏,主者彻屋新之,暂于廊庑下启一门以出入,公至侧门,门低,据鞍俯伏而过,都不问。门毕,复行正门,亦不问。有控马卒,岁满辞公,公问:“汝控马几时?”曰:“五年矣。”公曰:“吾不省有汝。”既去,复呼回曰:“汝乃或人乎?”因而厚赠之。乃是每日控马,但见背,何尝视其面,因去见其背,方省也。
前人谓朱紫多知人,以其阅人物多也。张邓公为殿中丞,王东城一见,遂厚待之,语必移时。王公素所厚唯杨大年,私有一茶囊,唯大年至,则取茶囊具茶,他客莫与也。公之后辈但闻取茶囊,则知大年至。一日,公命取茶囊,群后辈皆出窥大年,及至,乃邓公。他曰,公复取茶囊,又往窥之,亦邓公也。后辈乃问公:“张殿中者何人,公待之如此?”公曰:“张有朱紫法,不十年当据吾座。”结果如其言。又文潞公为太常博士,通判兖州,回谒吕许公,公一见器之,问潞公:“太博曾在东鲁,必当别墨。”令取一丸墨濒阶磨之,揖潞公就观,“此墨何如?”乃是欲从后相其背。既而私语潞公曰:“异日必大贵达。”本日擢为监察御史,不十年入相。潞公自庆历八年登相,至七十八岁,以太师致仕,凡带平章事三十六年,何尝改易,名位昌大,福寿康宁,近世未有其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