含钏抿嘴笑的模样,落在钟嬷嬷眼里,有些奇特。
掖庭的宫人内监,混的是日子,可不是出息。
掖庭和内宫泾渭清楚。
这个场景对含钏而言,陌生又熟谙。
死都死过一次,还怕个锤?
或许是想到了肘子,钟嬷嬷愉悦起来,“江南来的丫头?”
只是现在,含钏看着她,内心却没了那股惊骇的动机。
含钏一愣,“婢子钏儿,现在在膳房传菜帮厨。”
小宫人探头望了望,笑着点头,“是!是小秋儿姐姐!”
梦里中的毒,还能带到实际里来?
浣衣局里也有几个长相清丽、姿势秀美的丫头。
薄荷、山药泥、山查泥、陈皮、冰片混在一起,那股又甜又酸又冲又凉的味道直冲脑门心。
含钏把暖壶放在烟雾环绕中,透过白袅袅的热气,瞥见了一个两鬓斑白、佝着背,嘴角含着一支颀长铜管水烟的婆子正在核帐本。
这丫头说话软糯糯的,像温火熬了几个时候酥酥烂烂、肥而不腻的猪肘子。
含钏束动手立在一旁灯暖壶,还记得之前她惊骇钟嬷嬷了。
含钏后背僵了僵,胸口又痛起来了,一开口是正宗的京话,“打小就在掖庭里活,估摸着是膳房里江南的厨子太多,染了那边的调子。”
这可真是奇了怪了。
含钏追着接太小宫人手里的暖壶,拿眼神指了指那抹隐在拐角处的青紫色身影,“那位姐姐也是浣衣局的人吗?”
含钏见旺财,哦不,小宫人带着她的热水跑得缓慢,忙跟钟嬷嬷福了福,“谢您的赏了!”从速追了上去,刚出浣衣局,仓促忙忙地和一个穿戴青紫色布衫的丫头错身而过,余光看人眼熟,名字就在嘴边,却总说不出来。
含钏从怀里摸出四枚铜子放在桌上,小宫女机警地手心把铜子一抹,拎着两个暖壶到后院去了。
含钏又是一愣。
前面密密麻麻的,还稀有不清的点子。
也不知是不是一场梦。
胸口又疼了一下。
还不到寅时三刻,掖庭里不比内宫,不消服侍主子,这几个丫头多少能再睡一会儿。
含钏张了张嘴。
浣衣局算是掖庭里卑贱中更卑贱的处所,没门路、受了错,惹了主子嫌弃的宫人如果另有幸留一命,来的就是这地儿。能压得住浣衣局上高低下百来人的婆子,能是盏省油的灯?
不是有句老话儿吗?
味道凉津津,有点冲鼻。
前两天她自个儿捣了点顺气提神的东西做成药丸子,胸口痛的时候就塞一颗,这才舒缓了点儿。
含钏一手拎着两个藤编暖壶,一手拎着小油灯,走在掖庭冷巷里,掖庭人多路窄,啥时候都有人,一起畴昔到热水房,三步一点头,五步一熟人,让含钏打盹减退了一半。
小秋儿?
就像几十年的回想,俄然呈现在了面前。
含钏有点想笑。
美人儿要么在贤人身边,要么在离贤人最远的处所。
小宫女吃劲儿地拎着两个暖壶过来。
含钏还来不及推让,那小宫人可贵接了个能出去窜窜的活路,高欢畅兴应了是,高欢畅兴地又打了半壶热水来,又高欢畅兴地催着含钏往外走,行动麻溜得像之前每天在秦王府等着出街溜圈的旺财。
钟嬷嬷吐出一口烟,拿笔在帐册子上点了四个点。
含钏靠在炕前愣了一会儿,伸手把窗板掩实,将天涯尽处那抹将透未透的鱼肚白挡在屋子内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