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秋儿?
或许是想到了肘子,钟嬷嬷愉悦起来,“江南来的丫头?”
打更的声音,从远处传来。
含钏从怀里摸出四枚铜子放在桌上,小宫女机警地手心把铜子一抹,拎着两个暖壶到后院去了。
只是现在,含钏看着她,内心却没了那股惊骇的动机。
含钏深吸一口气,在榻板间的小黄木矮抽屉里翻出一颗茶褐色小圆球,塞进嘴里。
含钏束动手立在一旁灯暖壶,还记得之前她惊骇钟嬷嬷了。
美人儿要么在贤人身边,要么在离贤人最远的处所。
梦里中的毒,还能带到实际里来?
浣衣局算是掖庭里卑贱中更卑贱的处所,没门路、受了错,惹了主子嫌弃的宫人如果另有幸留一命,来的就是这地儿。能压得住浣衣局上高低下百来人的婆子,能是盏省油的灯?
含钏一听这声音立即展开眼睛,干脆利落地翻身爬起,下榻的时候行动大了点儿,扯着胸口像针扎那么疼。
钟嬷嬷烟杆子一抬,使唤那小宫女,“帮你钏儿姐姐多提半壶热水归去。”
含钏一手拎着两个藤编暖壶,一手拎着小油灯,走在掖庭冷巷里,掖庭人多路窄,啥时候都有人,一起畴昔到热水房,三步一点头,五步一熟人,让含钏打盹减退了一半。
没跟在主子身边,有甚么出息可言?
含钏有点想笑。
掖庭的宫人内监,混的是日子,可不是出息。
掖庭不缺美人儿。
像寺人闷着嗓门学鸡叫。
只是这丫头有点不一样,看着不过十三四,背挺得笔笔挺,小头小脸,发乌肤白,俏生生地立在水雾中,不像从掖庭出来的,倒像在哪个朱紫身边养出来的。
钟嬷嬷偏头拿水烟杆子敲了敲桌子,“叫甚么名儿?在哪儿当差呢?”
含钏追着接太小宫人手里的暖壶,拿眼神指了指那抹隐在拐角处的青紫色身影,“那位姐姐也是浣衣局的人吗?”
与她同批进宫,同批受训,却因为洗烂了平素绢里衣被杖责打死的小秋儿?
含钏见旺财,哦不,小宫人带着她的热水跑得缓慢,忙跟钟嬷嬷福了福,“谢您的赏了!”从速追了上去,刚出浣衣局,仓促忙忙地和一个穿戴青紫色布衫的丫头错身而过,余光看人眼熟,名字就在嘴边,却总说不出来。
味道凉津津,有点冲鼻。
还不到寅时三刻,掖庭里不比内宫,不消服侍主子,这几个丫头多少能再睡一会儿。
掖庭和内宫泾渭清楚。
这倒是,许皇后爱吃江南菜,宫里头前些年找了很多江南的厨子出去,各宫各殿的小厨房也情愿逢迎许皇后的爱好。
这丫头说话软糯糯的,像温火熬了几个时候酥酥烂烂、肥而不腻的猪肘子。
含钏张了张嘴。
薄荷、山药泥、山查泥、陈皮、冰片混在一起,那股又甜又酸又冲又凉的味道直冲脑门心。
不是有句老话儿吗?
死都死过一次,还怕个锤?
胸口又疼了一下。
就像几十年的回想,俄然呈现在了面前。
浣衣局里也有几个长相清丽、姿势秀美的丫头。
钟嬷嬷吐出一口烟,拿笔在帐册子上点了四个点。
含钏又是一愣。
含钏抿嘴笑的模样,落在钟嬷嬷眼里,有些奇特。
含钏靠在炕前愣了一会儿,伸手把窗板掩实,将天涯尽处那抹将透未透的鱼肚白挡在屋子内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