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宫人探头望了望,笑着点头,“是!是小秋儿姐姐!”
死都死过一次,还怕个锤?
就像几十年的回想,俄然呈现在了面前。
含钏有点想笑。
浣衣局里也有几个长相清丽、姿势秀美的丫头。
钟嬷嬷偏头拿水烟杆子敲了敲桌子,“叫甚么名儿?在哪儿当差呢?”
这痛,比来倒是来得越来越缓。
含钏还来不及推让,那小宫人可贵接了个能出去窜窜的活路,高欢畅兴应了是,高欢畅兴地又打了半壶热水来,又高欢畅兴地催着含钏往外走,行动麻溜得像之前每天在秦王府等着出街溜圈的旺财。
含钏追着接太小宫人手里的暖壶,拿眼神指了指那抹隐在拐角处的青紫色身影,“那位姐姐也是浣衣局的人吗?”
含钏束动手立在一旁灯暖壶,还记得之前她惊骇钟嬷嬷了。
含钏后背僵了僵,胸口又痛起来了,一开口是正宗的京话,“打小就在掖庭里活,估摸着是膳房里江南的厨子太多,染了那边的调子。”
掖庭和内宫泾渭清楚。
含钏深吸一口气,在榻板间的小黄木矮抽屉里翻出一颗茶褐色小圆球,塞进嘴里。
前两天她自个儿捣了点顺气提神的东西做成药丸子,胸口痛的时候就塞一颗,这才舒缓了点儿。
浣衣局算是掖庭里卑贱中更卑贱的处所,没门路、受了错,惹了主子嫌弃的宫人如果另有幸留一命,来的就是这地儿。能压得住浣衣局上高低下百来人的婆子,能是盏省油的灯?
薄荷、山药泥、山查泥、陈皮、冰片混在一起,那股又甜又酸又冲又凉的味道直冲脑门心。
内宫里头的是朱紫,女使和内监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,女使能跟着自家主子住在配宫的耳房,除却各宫各殿每日轮值的三两个值宿寺人,其他的内监每日戌时都要赶在内宫二门子上锁之前回掖庭来住。
味道凉津津,有点冲鼻。
含钏一边含着,一边顺了顺胸口,隔了一会儿,才舒畅了点。
含钏一手拎着两个藤编暖壶,一手拎着小油灯,走在掖庭冷巷里,掖庭人多路窄,啥时候都有人,一起畴昔到热水房,三步一点头,五步一熟人,让含钏打盹减退了一半。
只是现在,含钏看着她,内心却没了那股惊骇的动机。
含钏从怀里摸出四枚铜子放在桌上,小宫女机警地手心把铜子一抹,拎着两个暖壶到后院去了。
只是这丫头有点不一样,看着不过十三四,背挺得笔笔挺,小头小脸,发乌肤白,俏生生地立在水雾中,不像从掖庭出来的,倒像在哪个朱紫身边养出来的。
钟嬷嬷点点头。
这个场景对含钏而言,陌生又熟谙。
含钏靠在炕前愣了一会儿,伸手把窗板掩实,将天涯尽处那抹将透未透的鱼肚白挡在屋子内里。
小秋儿?
含钏又是一愣。
打更的声音,从远处传来。
掖庭不缺美人儿。
钟嬷嬷把财帛但是看得最紧的呀,这四舍五入,不就相称于送了她半文钱,还搭了只藤编暖壶吗!?
还不到寅时三刻,掖庭里不比内宫,不消服侍主子,这几个丫头多少能再睡一会儿。
与她同批进宫,同批受训,却因为洗烂了平素绢里衣被杖责打死的小秋儿?
没跟在主子身边,有甚么出息可言?
先头她刚醒过来,就是被胸口疼醒的,这十来天时不时地就针扎似的那么疼一下,在她想到那天那夜那些人时,胸口就更疼…疼得扎心,疼得冒盗汗,疼得缩墙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