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堪这头在咀嚼层次着牟斌的演出气势,那头的牟斌终究开口了,声若杜鹃啼血猿哀鸣,可谓听者悲伤,闻者落泪。
“陛……陛下,您……明白甚么了?”手握大权的厂公王岳有些结巴了。
牟斌道:“臣读书未几,唯忠君忠国忠社稷罢了,陛下说过,这句话的意义是,京师周边,乃百姓乐土也。既为百姓乐土,臣岂敢因私愤而在天子脚下发兵器?不然京师何故称百姓乐土?陛下颜面何存?”
弘治笑了两声,又萧然一叹,道:“你那记帐体例倒是绝佳,可惜我大明……”
秦堪一旁悄悄看着,心中不由大是佩服,的确对锦衣卫的老迈五体投地,这神采,这演技,这戏感……奥斯卡算个屁,老天真应当降几道神雷,把那些评委劈到大明朝来看看,看看甚么才叫真正的奥斯卡影帝级程度。
只见秦堪扑通跪下,渐渐的,渐渐的垂下头,嘴唇爬动着,眼眶敏捷泛红,然后……晶莹的泪珠一滴,两滴,三四滴……
弘治帝眼中暴露几分光彩,赞成点头:“不错,朕确切说过,此句典自《诗经》。”
政治人物是天生的演员,这句话的确是真谛。
王岳再也忍不住,扑通一声跪下:“陛下……老奴,老奴……知罪!”
殿内世人看着秦堪jīng湛的演出,寂静好久,弘治帝喟然一叹:“朕明白了……”
李东阳上前拱手道:“陛下,数月前,臣曾将一份南京户部尚书秦纮的奏本呈给陛下御览,内里有一种新式的假贷记帐法,老臣若没猜错,此法应是面前这位秦千户所创。”
王岳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狠狠盯住了秦堪。
王岳大怒,转过身便与牟斌辩论起来,殿内顿时有些喧闹。
弘治帝目注秦堪,温声道:“既然你们锦衣卫下午便闻知东厂动静,你为何不事前避开?”
牟斌一脸悲忿跪在弘治帝面前,不像恶妻那样喊天叫屈,只是低垂着头,咬着嘴唇不出一言,神情悲惨中带着几分yù怒而不怒的自矜,眼眶泛红,眨了几下,虎目中的眼泪终究不负众望地滴落下来。
锦衣卫的老迈跪下了,秦堪暗恨他软骨头的同时,只好跟着跪下。
秦堪楞了一下,接着做出一个令影帝牟斌颇感欣喜的行动。
可大要上秦堪却不得不朝牟斌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,朝牟斌拱手道:“批示使大人不必惭愧,臣等为了大明,为了陛上面子,身故报国乃臣子本分,非论血洒疆场还是忍辱负重,都是天子亲军的分内事。”
牟斌起家,眼泪已不再流了,可眼眶却仍旧发红,恭敬中带着几分淡淡的怨气,这类怨气恰到好处,看在弘治帝眼里,仿若被父亲怒斥了的孩子般委曲,瞧得弘治帝心中温和松动了几分,指责之言再也说不出口。
王岳呼吸徒然变粗。
王岳见弘治帝的态度越来越方向锦衣卫,不由急了。
他很了解弘治帝的表情,那是一种壮志未酬的无法。
接下来,秦堪渐渐地四十五度角俯视大殿的房梁,忍住不让眼泪落下的文艺青年形象,深深吸了口气,一言不发但神采愁闷,哀伤,再夹着那么一点被人冤枉和曲解的委曲……
秦堪大喜,从一个天子口中说出“你很不错”如许的考语,想必天子已将他记在内心了吧?
这沉默而痛苦的一幕很快引来殿内世人的怜悯,连弘治dì dū满脸沉痛之sè,唯独王岳的脸sè却越来越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