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会替您搓烟叶,”他持续写道,“我会为您祷告上帝。如果我做错了事,您就结健结实地打我一顿好了。如果您怕我找不着活儿,我能够去求那位管家的,看在上帝面上,让我擦皮鞋;要不,我去求菲吉卡承诺我帮他放羊。敬爱的爷爷,我再也受不住了,只要死路一条了!……我原想跑回我们村庄去,但是我没有鞋,又怕冷。等我长大了,我会照顾您,谁也不敢来欺负您。”
醉湖湖畔的小贩呼喊着号召路人,多是些女人们会买的团扇丝线之类的物事,孩童们则呼朋结伴放纸鸢。
唤人抬来案桌,摆上笔墨纸砚,提笔照着琴姬的模样画了起来。这已经不知是沉觞第多少幅美人图了,这些或含笑或蹙眉、或折花或扑蝶的美人一个个浓墨重彩地在画纸上退场又谢幕,卷轴一卷,便搁在了书架上,乃至干脆付之一炬――――那是在以后不再感觉娇美的了局。普通来讲,沉觞对美人断不会那般狠心。
仙颜的琴姬傲视之间,眼波流转,一双秋水似的眸子朝沉觞望去,递来数不清的情义。沉觞微微一笑,稳稳地接住,笑纳了。
凡卡叹了口气,蘸了蘸笔尖,接着写下去。
“快来吧,敬爱的爷爷,”凡卡接着写道,“我求您看在基督的面上,带我分开这儿。不幸不幸我这个不幸的孤儿吧。这儿的人都打我。我饿得要命,又孤零零的,难受得没法说。我老是哭。有一天,老板拿楦头打我的脑袋,我昏倒了,好轻易才醒过来。我的糊口没有希冀了,连狗都不如!……替我问候阿辽娜,问候独眼的艾果尔,问候马车夫。别让旁人拿我的小风琴。您的孙子伊凡・茹科夫。敬爱的爷爷,来吧!”
“敬爱的爷爷,老爷在圣诞树上挂上糖果的时候,请您摘一颗金胡桃,藏在我的绿匣子里头。”
凡卡悲伤地叹口气,又呆呆地望着窗口。他想起到树林里去砍圣诞树的老是爷爷,爷爷老是带着他去。多么欢愉的日子呀!冻了的山林喳喳地响,爷爷冷得吭吭地咳,他也跟着吭吭地咳……要砍圣诞树了,爷爷先抽一斗烟,再吸一阵子鼻烟,还跟冻僵的小凡卡逗笑一会儿……很多小枞树披着浓霜,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,等着看哪一棵该死。俄然不知从甚么处所跳出一只野兔来,箭一样地窜过雪堆。爷爷不由得叫起来,“逮住它,逮住它,逮住它!嘿,短尾巴鬼!”
他很对劲没人打搅他写信,就戴上帽子,连破皮袄都没披,只穿戴衬衫,跑到街上去了……前一天早晨他问过肉店的伴计,伴计奉告他,信应当丢在邮筒里,从那儿用邮车分送到各地去。邮车上还套着三匹马,响着铃铛,坐着醉醺醺的邮差。凡卡跑到第一个邮筒那儿,把他那贵重的信塞了出来。
气候真好,阴沉,一丝风也没有,干冷干冷的。那是个没有玉轮的夜晚,但是全部村庄――白房顶啦,烟囱里冒出来的一缕缕的烟啦,披着浓霜一身乌黑的树木啦,雪堆啦,全看得见。天空撒满了欢愉地眨着眼的星星,银河显得很清楚,仿佛为了过节,有人拿雪把它擦亮了似的……
轻柔垂柳下,娉娉婷婷立着一女子,姿势婆娑,一身碧色,身上仿佛笼了一蓑烟雨,远了望着让人感觉像是柳树成了精所变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