降魔杖顿显金光，禁止住了山神的来路。可山神无知无觉，仍度量稚儿们，恍忽前行。
顾深的娘也许也曾追至此处，不知是多少年前，强健的妇人倚墙而听，为城中彻夜不息的哭声肝肠寸断。她亦追了半生，追得白发遍生，追得双目已瞎。
群山以外的呼喊耐久不衰，山石随人垂泪，草木因唤得心。它们变作她们，成为非人非妖之物。
铜铃清脆，顾深已追到了山神的身后。他慢下脚步，走在山神身侧。山神被藤条积存，已经变成拖泥而行的丑恶怪物。
“我不明白。”苍霁说道。
“既记不得名，便随为师姓，就叫顾深吧。”
苍霁双脚抬踹，醉山僧踉跄后退。他握杖的虎口被震得生疼，可见苍霁的修为长速惊人，竟似每一日都在长！这是多么的骇人听闻，本来只料他来日会成祸害，现在却感觉这个“来日”，怕远不了了！
“此中若也有顾深的娘。”苍霁说，“她为何不睬会他。”
川子不知所谓，他只是在这烈火普通的煎熬中哭泣起来。他害怕着统统，因为他记不得娘的样貌了。他唯剩的勇气被病痛剥夺，变回毫无防备的稚儿，哭泣便是独一的宣泄。
醉山僧杖震金芒，山神臂弯间的小野鬼们一齐吃痛叫出声。山神藤条遮挡，泥根翻垒，欲阻住醉山僧的芒。
“全埋在了山间？”绕是苍霁铁石心肠，也须被这漫山遍野奔驰的小野鬼们惶恐到。
“此话多么耳熟。”苍霁嗤声，遥遥喊一声，“他何错之有？此地豢养邪魔，本该是你们神仙办事，他切身代庖，莫非还要受一番科罚么？”
川子浑浑沌沌地跑，直到被绊倒，身材跟着倾斜翻下坡, 滚进溪流中。他撑身时, 双臂正在颤抖。他还想跑, 却发觉双腿底子不听使唤。川子以肘撑身, 让上半身爬出溪水, 伏在了泥草上。他大口喘气, 只感觉天旋地转，终究埋头在草间呕起来。
“是顾深的娘。”净霖道，“亦是这人间统统在此罪途中饱经离苦的后代们的娘。”
“稚儿亦是凡体肉胎。”苍霁说，“人便如许对待人，作践至此，反倒连猪狗都不如。那邪魔占有此地光阴不短，又由人投喂，只怕不好对于。”
“顾深离家时不过六七岁。”净霖说，“现在已过了三十多年，即便他娘仍活着，也不必然认得出。”
这人间情字，莫非除了苦，便再无旁的了吗？如果如此，做人又有甚么值得愉悦，尚不如生而为鱼，沉眠清池，不识旁物，安闲平生。
山神受杖重击，听得群山嚎声，草木痛叫。苍霁知名火蹿上心头，他自高空一跃而下，净霖离身，他便翻身踹在醉山僧的降魔杖间，重身下压，踩得降魔杖节节下沉。
“邪魔外道。”醉山僧啐声，“你修为精长古怪，他莫非喂了你甚么？天道好循环，杀人但是要偿命的！”
这一双利眼，却并非天生。
他二人于高处旁观，见顾深亦步亦趋，好不苦楚。正静待时，忽闻风中渡来醉山僧的声音。
门开时出去个男人，生得虎背熊腰。他照川子的床沿坐下，探手摸了川子的额。
“如此多的小野鬼。”苍霁说，“此地死了多少孩子。”
“稍等半晌。”男人声音宏亮，“粥便来了，吃些东西再开口不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