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下来无人管你。”苍霁逗他,“安闲啊。”
笔妖以头磕地,他哽咽着:“我已知错,可、但是!事已至此,莫非还要慎之死不成?他本当如此!如果随命而丧,他这平生便沦于黄土,我岂能忍心……”
愧对爹娘,我怕是读书念疯了。
笔妖哭声已止,他垂首而跪。苍霁步踏近时,少年郎明显瑟缩起来。苍霁正值满足, 用街边小铺的水壶倒水净手。他的双手肤质光滑, 底子不见刚才的可怖鳞状。
“固然是妖气,但也沾过一点贤者仙气。我尽吹与你,算作报恩。只但愿你仍存志向,不……”
作为颐宁贤者的笔,不怪笔妖这般惊骇。因为颐宁贤者当年的文章十有八九都是用他写成的,以是他对临松君知之甚详。
一日楚纶撑首而眠,夜间闻声风雨打窗,他似是昏睡,仍不醒来。不过斯须,就听得桌劈面脚步轻巧,趴下一人靠迩来察看。
两厢对视,少年郎倏而大惊,吓得他一肘磕到墨里,翻溅了墨汁,迸得脸上皆是墨点。他一叫,楚纶也吓了一跳,又见墨飞出来,便猛地后仰,这一仰仰翻了倚子,摔了个健壮。
“既然玩闹已纵情, 不如就秉烛夜谈?”苍霁随便拭了手, 提起笔妖的后领, 像是拖拽麻袋普通扔到小铺木凳上。
少年郎边抱边哭:“你如果彻夜死了,便是被我害死的!这可如何是好,我不害人的!”
“见你病气堆集。”少年郎不幸地摸着他眉心,抽泣道,“替你除一除。”
楚纶不动。
楚纶摸索道:“……敢问贵姓?”
净霖将铜珠递到笔妖面前,说:“惜到为他精打细算,亲管积储。”
“你既然四周逃窜,怎又与楚纶待在一起?”苍霁说,“莫非还帮人作弊不成。”
泪珠雨似的下砸,楚纶几次欲开口,都几乎喝上一口。少年郎越哭越凶,干脆抬头大哭。他哭得清脆,已经忘了怀中的楚纶,楚纶被眼泪泡了半晌,几欲淹死的时候才见他记起本身。
狼妖如同涸辙之鲋, 却不见方才出声的众妖前来策应。苍霁终究饱餐一顿, 他进食相称省时, 少顷便已结束。待他跨出坍塌时,正见净霖垂指抚开笔妖的发,听得净霖道一句“我道已崩”。
净霖旧话重提:“你是谁的笔?”
说来这只笔妖有点特别。
净霖肃立片刻,说:“将你与楚纶的事情尽数道来。”
笔说:“……劳、光驾……头反了……”
“我怕死了!”笔妖当即揣着空心杆说,“四周皆是妖怪,我我、我肩不能扛,手不能提,打也打不过。整日吃得不好,睡得不好,还不能再饮墨写字,怕怕怕怕、怕得要命!”
楚纶捧首思疑中,又听得那笔“啪”的缩进被中。楚纶不敢再动,笔也不动,静了好久,才听笔抽泣道:“……劳、光驾,我要闷死了……”
净霖将铜珠轻抛回笔妖掌间,说: “他病气屯积,不该活到本日。你如只是伴他一程,分界司尚可睁只眼闭只眼。但你私改命谱,已触律法,分界司尚且不提,鬼域一旦彻查,你与他谁也跑不掉。”
说罢又将头藏了出来,不肯让楚纶再看。
颐宁贤者并不显名,因为他于君父座下数年, 既没立不世之功,也无有谋断之才。他更像诸神之下的影子,固然毫无凸起, 却又无处不在。但是无处不在恰是他独一的职责, 他不兼神官, 只服从君父。从九天至鬼域, 凡是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他的耳朵。逃不过他的耳朵,便是逃不过君父的耳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