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便是不记得了。
天子沉默下来,他想这平生仓促不过数十年,入心者能有几人?他已年逾而立,也不过只得面前一个。他想奉告苏子澈,这人间的风霜刀剑,我都会替你一一挡下,我在一日,便能护你一日。可他到底也没说,只揽住苏子澈的肩膀,低声道:“你若去了北黎,便是真的前路未卜了……”天子想问他,昨日还说见不到哥哥会难过,为何本日却要独去他乡?此一去不知几载不相见,你不会驰念么?天子沉吟半晌,问的倒是:“昨日你喝醉后说的话,可还记得?”苏子澈较着一怔,点头道:“我说了甚么?”
他松开天子的手,规端方矩地行了个大礼,方启口道:“一愿陛下万年,福寿永享;二愿横枪立马,戍守江山;三愿河清海晏,一世清欢。”
“你只是少年心性,想要生杀予夺,一展凌云志!”天子接了他的话,又用心将贰心底从不敢想的话说了出来,不待他辩驳,天子又道,“麟儿,你可知长安城外有多伤害?你好好地,何必将本身置于险地当中,如果真出了事,这相隔天涯的,朕要如何护着你?”
如果承平乱世,他多想做那长安斗鸡喽啰轻浮儿,沉迷歌乐美人了此平生,可他不能,有些东西即便不说,即便天子不准,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,一如天忘我覆,地忘我载,日月忘我照,贤人忘我利。他生在帝王家,纵有肆意妄为之行亦如昙花一现,褪去了撒娇邀宠的顷刻玩乐心,他还是阿谁胸有万千沟壑,欲指导千军万马平天下的秦王。
天子掌心枯燥温热,反倒是苏子澈额头冰冷,他转过身来望着天子,有些歉疚隧道:“谏官又要上疏念叨你了么?”天子笑道:“怕是如此。”苏子澈忽地心疼起来,只觉兄长好生辛苦,常日里谨言慎行,克己复礼,任何时候都要以大局为重,不能有半点私心,做的好了是理所当然,做的不好便是失德。他贴在天子耳边小声建议道:“我们不睬苏贤,悄悄回行宫去,好不好?”
天子缓缓点了下头,道:“比及来年,朕再带你去南苑看牡丹。”
我的麟儿。
天子千万没推测他会有此设法,只道是大怒之下行动过激,忙安抚道:“麟儿既然怕,便留在朕的身边,哪儿也不要去。朕这便下旨,如果再有人敢以‘莫须有’之事妄言群情,辱蔑于你,朕,定斩不饶!”
苏贤面色一白,孔殷道:“叔父,侄儿绝无此意!侄儿……”
天子向来娇宠苏子澈,自小便将他带在身边,常常同塌而眠,及至即位也未曾忌讳,未想却是以令他遭人诽谤。他眼中难掩心疼之意,放软了声音道:“是何战略,说来听听。”苏子澈肝火未平,声音如浸了冰水普通,在三伏天里让人平白觉出了寒意,只听他道:“臣请带一队亲卫,乔装成贩子前去北黎,暗里靠近徐天阁,取其首级。只要徐天阁一死,北黎灭亡指日可待。望陛下恩准,并派人庇护臣的安危。”他走到天子身边,屈膝跪下,“昔日陛下宠幸赵美人,臣思疑赵氏是徐天阁的眼线,曾安排人安插在徐天阁身边。那徐天阁好乐律、好美人、好美酒、好刀剑、好好菜、好诗词,听此描述,若非外族,倒也不失为一厚交。只是此行诸事须得陛下安排,臣是贪恐怕死之辈,愿陛下多派些人手庇护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