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夏天亮得早,卯初时分天气已经明白,天子只觉有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处,又热又痒,展开眼睛见苏子澈挨着他睡得正酣,呼吸均匀悠长,像是无知无觉,又像是好梦留人。宁福海带着一众侍女出去,轻声问道:“陛下醒了?但是要洗漱换衣?”
天子千万没推测他会有此设法,只道是大怒之下行动过激,忙安抚道:“麟儿既然怕,便留在朕的身边,哪儿也不要去。朕这便下旨,如果再有人敢以‘莫须有’之事妄言群情,辱蔑于你,朕,定斩不饶!”
苏子澈闻言扯了扯嘴角,道:“幸亏没喝。”他头痛欲裂,只得抬手覆上本身的额头,忽觉手指有异,放到面前一看,一只凝白如脂的扳斧正套在他拇指上,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昨晚的言行,不由心生迷惑,道:“这不是……三哥的扳指么?怎地到了我手上?”他坐起家来倚在床头,褪下了扳指对着晨光看去,扳指内壁银钩铁画的两个字,恰是今上的名讳。
“三哥?”苏子澈又闭上了眼睛,“我昨晚喝多了,头有些痛。”他伸手抱住天子,迷恋之情溢于言表。天子轻抚他的脊背,有些自责道:“是朕不好,昨晚应当让你喝过醒酒汤再睡的。”
这要如何放心?天子眉心拢到一起,内心模糊地有些担忧。苏子澈握住天子的手,似是感慨道:“我虽幼年,却也美人曾拥,美酒曾饮,美景曾赏,真堪求者,寥寥无几。今有三愿,一并道来,陛下且听着罢。”
厅中顷刻堕入冷寂,苏贤只觉盗汗渐渐渗入了衣衫,他晓得天子之怒,伏尸百万,流血漂橹,却不知父亲是否会为了本身的弟弟,而背上这“昏聩残暴”之名。时候仿佛凝住了,一点一滴都变得非常难过,忽地,一声轻笑自厅后响起,苏子澈似笑非笑地走了出去,抱臂倚在柱子上,漫不经心道:“史乘说,以色媚上者,非独占女也,而士宦亦有之。我畴前老是不解,既为男儿,提刀跨骑便是,何必以色事主,现在总算明白了。”他薄唇一开一合,悄悄吐出几个字来,“流言如刀,可斩忠良。”
苏贤喉头微微一动,滚出几个字来:“以色媚上。”
苏子澈未暴露多少欢乐的模样,只将扳指重又戴回击上,道:“那麟儿就却之不恭了。”他垂眸揉了揉额头,余光却见宁福海附在天子耳边低声说了些甚么。俄然之间,他不知为何生起气来,回身又躺回榻上,翻身向内动也不动。天子见他如此,晓得宁福海遮讳饰掩的行动惹他不痛快,笑道:“朕不过才回长安,他们竟也不让朕安生。麟儿――”天子走过来坐到榻边,拍了拍小弟道,“但是头痛得紧?朕让人熬了醒酒汤,你且歇息着,过会儿把它喝了就好。”说着探了下他的额头,抬高声音道:“贤儿来了,在偏厅侯了一夜,怕是朕微服回京的动静,全部宫中都晓得了。”
天子向来娇宠苏子澈,自小便将他带在身边,常常同塌而眠,及至即位也未曾忌讳,未想却是以令他遭人诽谤。他眼中难掩心疼之意,放软了声音道:“是何战略,说来听听。”苏子澈肝火未平,声音如浸了冰水普通,在三伏天里让人平白觉出了寒意,只听他道:“臣请带一队亲卫,乔装成贩子前去北黎,暗里靠近徐天阁,取其首级。只要徐天阁一死,北黎灭亡指日可待。望陛下恩准,并派人庇护臣的安危。”他走到天子身边,屈膝跪下,“昔日陛下宠幸赵美人,臣思疑赵氏是徐天阁的眼线,曾安排人安插在徐天阁身边。那徐天阁好乐律、好美人、好美酒、好刀剑、好好菜、好诗词,听此描述,若非外族,倒也不失为一厚交。只是此行诸事须得陛下安排,臣是贪恐怕死之辈,愿陛下多派些人手庇护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