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乃武曲,箫声一遍奏罢,重新又奏起,这一次倒是琴箫相和,一琴一箫丝丝入扣,似是双剑合璧般能力大增,本来筹算入眠的将士们竟一个个竖耳谛听,听到激越处,竟是恨不得枕戈待旦,与宁军再战一场了!
苏子澈一怔,不知徐天阁是因为醉了才将苦衷旧事随便道出,还是因为今晚的琴曲勾起了贰心内的柔嫩。谢玄醉若玉山倾,扶着他的肩膀叹道:“竟是将军亲手所做,没想到,他如此痴情……”
一曲结束,徐天阁道:“为何选了这个曲子?”
苏子澈不由也有些感慨:“箫声哭泣,自有琴音相和,将军平生钟爱,却再难一见。”他俄然握住谢玄的手,低声道,“六郎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迟疑之意尽数写在脸上。谢玄反握住他的手,笑道:“你不必说,我都懂。”
徐天阁笑道:“好了,大不了待会儿我自罚三杯,今后你操琴时,不让他们跟着就是。”苏子澈这才对劲一笑。未几时兵士送来了几坛酒,尚未走近,醉人酒香先已散开。三人席地而坐,徐天阁公然如他所言自罚三杯,苏子澈赞道:“能屈能伸,不愧为大丈夫!”他拍开酒坛泥封,却没有倒入杯中,朗声笑道:“一杯复一杯,岂不吝啬?”说罢将酒坛提起,一饮而尽。
徐天阁看着他二人行动,忽地嘲笑一声道:“你懂甚么!这世上之人,即使操琴再好听,也都比不上他,都不是他!”言罢竟拂袖而去,踉跄几步,一旁兵士吃紧忙忙扶住他,半晌转入树林中不复见。
谈笑之间,已是数坛酒见底,兵士见将军在兴头上,便殷勤地又送了几坛酒来。
徐天阁治军峻厉,偌大虎帐当中,竟连半声咳嗽也没有。帅帐中大家面色严厉,冷目谛视着行军图,忽听一声琴音破空而来,在广宽的夏夜里听来格外动听。徐天阁侧耳听了一会儿,琴音激越彭湃,铮铮然有金戈之声,似是操琴之人胸怀万千沟壑,信手一拨便是千军万马。一曲奏罢,音犹在耳,不断如缕,帅帐世人意犹未尽,一时之间鸦雀无声。
苏子澈闻言仓促四顾,见周遭喧闹无声,笑道:“这四周别无别人,我只说与你听。”他说的欢畅轻松,像是畴前他们俱在长安时的某天,醉后似嗔似怪地说今上老是惩罚他,让他好生难过。谢玄便会温言欣喜,并且警告他不能妄议至尊,他也是像此时这般展颜一笑,分辩一句“我只说与你听。”
苏子澈噗得一笑道:“我们是同亲,干系天然不错。明天如此好月,不知我是否有幸能与将军合奏一曲?”徐天阁并不推委,坦开阔荡地一伸手道:“如你所愿,箫来。”苏子澈抱琴而坐,笑道:“那我便献丑了。”
借着月光,他又低头凝睇着琴弦,这一琴一箫皆是徐天阁之物,不知为何被他带到了疆场上。琴是桐木为材,名为余音,箫是紫竹所制,名为绕梁。苏子澈曾扣问徐天阁近卫,为何将军会带它们来虎帐,答是徐天阁能以乐声御民气,此琴与箫皆是兵器。苏谢二人细心查抄过,晓得琴中并无玄机,他们并不信徐天阁当真能以乐御人,料这琴箫是旧物,令他格外牵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