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瞧着生辰将近,皇后更加不得闲,歪在榻上听赵司乐汇报宴上的歌舞,流水价的项目报上来,不像贺寿,倒像选秀。这边赵司乐还未回完话,那边又有宫女出去,屈膝施礼道:“娘娘。”皇后道:“不是让你去董昭仪宫里瞧瞧月奴么,怎地返来后一句话都不说?”那宫女欲言又止,摆手让赵司乐等人先退下,这才附到皇后耳边道:“娘娘,四殿下恐怕不是抱病,是被人下了毒。”
当时先帝措置了一屋子的人,到底也没能查出来下毒之人,谁知九年以后,这毒重又呈现在了宫里,重又呈现在最得宠的皇子身上。
宁福海认出是董昭仪身边的内侍许礼,问道:“这么晚,是有甚么要紧事?”那许礼道:“原不该深夜叨扰公公,可四殿下俄然抱病,没何如,才来求公公,望公公通禀一声!”宁福海蹙眉:“四殿下病了有太医,你冒莽撞失地跑到尚德殿来做甚么!”
皇后低垂着眉眼,详确地为天子按着头上穴位,她细心瞧着天子的面色,忽地叮咛侍女道:“绿腰,去将我那对绿玉快意给月奴送去,再奉告董昭仪,这几日不必来甘泉殿问安了。”绿腰回声去了,天子握住她的手,让她在身边坐下,低声道:“这档口出了这类事,想来你最不好过,放心,你的生辰,朕必然不让旁人给搅了。”皇后苦笑着摇点头,道:“陛下,妾要的不是这个,月奴为何会被人下毒,诸皇子当中,惟月奴最得圣心,若他有个三长两短,谁获益最深?天然是……嫡宗子,苏贤。这一箭双雕的手腕当真是高超!陛下,贤儿向来温良恭敬,却被人以这类下三滥的手腕谗谄……”若非储君之位久悬,何至于此?皇后的话戛但是止,无法地摇了点头,屈膝跪了下去,“妾僭越了,不该妄议朝堂事,望陛下恕罪。”
夜交三鼓,尚德殿内犹然亮如白天,御案上奏折如山,朱笔欲批还停,笔尖一转伸向砚台吸饱了墨汁,又转返来悬于摊开的奏折之上,很久未曾落笔。笔头仿佛濡得墨多了些,一滴朱砂落在奏折上,如一朵未开的梅花。
本来他并不是毫不沉沦,贰心中亦是舍不得本身的,只是这思念过分清浅,只要在一声声的“不如归去”中才会登高凭栏,想要望一眼长安。
“怜子之心最苦,你起来吧。”天子淡淡一笑,“贤儿是如何的人,朕再清楚不过,这一次,朕不会让下毒之人逃脱,也会还贤儿一个明净。”
若他当真不是下毒之人,谁又舍得让自家孩儿蒙冤。天子轻叹了口气,在榻上缓缓躺下。
天子与四皇子一贯靠近,得知他抱恙,恐怕不会等闲放过服侍之人,许礼不敢分辩半句,一个劲儿地叩首认罪,天子看了他一会儿,到底没再说甚么,回身进了寝殿。宁福海忙跟上去,服侍天子入寝。
苏子澈走时流言已获得节制,因此走得没有任何不痛快,乃至有几分迫不及待。他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他一步步走出长安,顿时回望时脸上还带着笑,手中握着珊瑚手柄的金马鞭,扬鞭催马向西行,像是被困了好久的鹰终究放出笼中,满心满眼都是搏击长空的欢乐,不见涓滴沉沦意。
不言军中事,不言将来计,苏子澈寄来的是一首单调小令,令中也不说他当今如何,只道别后相思。天子的目光悄悄摩挲着纸上笔迹,一笔一画极是工致有力,几近能窥见写字之人当时的当真,这当真翻山越岭,穿越千里万里来到他手中,直抵贰心底。天子长长一叹,将纸片细心收起,没有持续批奏章,起家去了窗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