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暮四合,打更的声音由远及近,再由近及远,不知过了多久,帐外俄然响起短促的脚步声,越来越近,直到在门口处忽地慢了下来。
“郎君……”陆离停了笔,“郎君既然如此驰念陛下,还是亲身复书比较好,陛下见了你的字定然欢畅。”苏子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,直将他看得不敢与之对视,方冷冷开口道:“我累了,你归去吧。”
“郎君!”陆离来得急,听到徐天阁近卫的传话后立即一起疾奔,停下后还在微微喘气,贰心中惊痛万分,几近不敢直视伏在榻上的少年,又不忍将目光移开半分。
这便是真的怒了。陆离忙搁下笔近前安抚,苏子澈作势要打,一动之下牵动了身后的痛苦,顷刻盗汗齐下,猛地倒吸一口冷气。陆离握住他的手,用衣袖去擦他脸上的汗水,谨慎翼翼得像是怕稍一用力便会弄疼他,连呼吸都轻了很多,担忧道:“还是痛得短长?”
别时私语语尚温,半夜家书欲销魂。何故他乡置此身。念君恩,两地天涯一片心。
苏子澈点头不肯,扯着陆离的衣服迫他低下头来,贴着耳朵轻声道:“黎国的死士已混入西州,会假装成后备军来暗害陆将军――我不知有多少个,你让天机阁去查,必然要在他们脱手前处理掉这些人。别的,十今后黎军将攻西州,让令尊做好防备。”
陆离顿时变到手足无措,苏子澈受尽恩宠,一贯的放肆放肆,即使幼经常在他跟前撒娇耍赖,稍有不快意便哭的梨花带雨,但他那眼泪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,多数是如变脸普通当不得真,只是吃准了别人会心疼。他多少次在天子重罚后谈笑自如,也曾负气之下夜寻才子,或是迁怒于人动辄吵架,却从未有一次像现在如许,因为一阕词而无声堕泪。
他一动未动,伏在陆离怀中闷声闷气道:“念。”毕竟是天子亲笔写给弟弟的手札,他和苏子澈虽密切,却不肯窥测天子的苦衷,正踌躇不定,苏子澈已不耐烦地催促道:“磨蹭甚么!我不看,你念给我。”
好久,苏子澈都没开口,耳畔还是杜宇的啼鸣。还是陆离先突破了沉默,道:“郎君,我帮你濡笔,好不好?”
他这话说得别有用心,徐天阁公然不负他所望,结实的唇线弯出一个温和的弧度,道:“好。”苏子澈顿时满心欢乐,感觉挨这顿打也值了,又俄然止了笑,神情重又疲劳起来。徐天阁见贰表情窜改如此之快,不由猎奇问道:“如何了?”
待这阕词读完,帐中便温馨下来,很久不闻苏子澈说话,他低头唤了声:“郎君。”苏子澈不言不语,像是未曾听到普通,在陆离几近要觉得他睡着之时,忽觉怀中透出几分凉沁沁的湿意来,伴着窗外一声声的杜宇啼鸣,词中的三分思念也恍忽变作了七分。
苏子澈冷静不语,以肘支起上身,忍痛接过笔。陆离见他如此,眼底尽是笑意,立时将一张新纸铺在他面前,在旁服侍笔墨。苏子澈姿式不便,又怕本身的狼狈透露于纸上,每一次落笔都极是用心。
陆离点头道:“好。”
苏子澈笑着低头,悄悄“嗯”了一声,鼻头却猛地一酸,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。陆离干脆坐到榻大将他揽在怀里,苏子澈反手推他没能推开,反而被抱得更紧,他愣愣地停了半晌,随即用力抱住陆离的腰,趴在他怀里哭泣着哭了起来,像是一个被狠狠欺负了的孩童,在见到亲人后再也忍不住的不幸与委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