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福海奉茶出去,将御案之上冷却的茶水撤下,换上了一盏热气腾腾的新茶,抬高声音道:“陛下,都安妥了。”天子“嗯”了一声,搁下御笔问:“麟儿醒了么?”宁福海考虑答道:“太医们都照看着呢,如果醒来定然立时禀告陛下,陛下宽解。”
天牢里到处披收回腐臭难闻的味道,不时传来一声惨叫或抽泣之声,天子却仿佛未曾感知到普通,连眉头都未皱一下,只在冯纪的引领下稳步朝天牢深处前行。绝顶的一间牢房里,一个身着布衣之人在石榻上面壁而坐。天子一表示,侍卫立时将牢门翻开,谢玄听到动静后并未回顾,后脑到腰间画出一条笔挺的线――那是他不肯服从的傲骨。
天子说话的声音不大,也未有多么庞大难明的深意,谢玄倒是怔了好久方回过神来,眼底光芒几经闪动,终是归于沉寂。直至此时,他方知天子来意,缓缓屈膝行了膜拜大礼,方道:“臣闻仁人志士,无求生以害仁,有杀身以成仁。臣虽无颜自比于先贤贤人,却也神驰仁人志士,父兄皆死,臣又岂敢丢弃祖宗姓氏,苟活于世?臣自问忠心,却非无愧于陛下。谢家勾搭皇子,包庇其谋逆企图,导致陛下父子离心,臣身为人子,未能及时发觉,规劝父兄,终致不成挽回之地,此为其一;三皇子假臣之名毒害秦王,并将其勒迫,囚禁于斗室当中,此为其二;陛下为救秦王,劳师动众,精锐尽出,臣却未能及时报信相救,此为其三。此三者,臣责无旁贷,罪在不赦。陛下有仁爱之心,又有秦王、陆佑等报酬陛下南征北战,开疆扩土,定会成为一代明主,在青史上留下不成泯没的丰功伟绩。臣一介墨客,受陛下知遇之恩,生前未能酬谢已是惭愧万分,不想身后成为陛下青史上一瑕。”
而这一人,却在毫无发觉中助了谋逆之人的一臂之力,如果当初谢玄查案之时查出苏逸的狼子野心,又何至于本日?
几个侍卫忙擎起车上的门帘,宁福海躬身朝车内禀道:“陛下,我们到了。”天子扶着他的手臂下了牛车,只见天牢外已被羽林军层层围了起来,刑部尚书冯纪恭敬地垂手候在门口。
那玉佩如一汪碧泉,苍翠欲滴,悄悄地躺在谢玄手中,天子心中有些踌躇,迟了半晌方接过那枚玉佩,低叹道:“如你所愿。”
他这句话,已经走远的天子明显是听不到的。装潢富丽的牛车一向在天牢外候着,天子乘上以后,未行几步便有羽林卫策马而来,上马施礼以后附在宁福海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话。宁福海立时喜形于色,当即擎起牛车的门帘禀告道:“恭喜陛下,殿下醒了!”天子亦是欣喜万分:“何时醒的?醒了多久?”宁福海笑道:“刚醒,不过一盏茶工夫……”
可天子不悔。谢玄对苏子澈即使是一片至心,却也袒护不了他不止一次让苏子澈堕入险境的究竟,天子将他点为状元,赐赉他高官厚禄,已是给了他一个君王能给臣子的最大看重。须知大宁千年而下,以不敷而立之龄拜卿相者,唯有谢玄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