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气刚蒙蒙亮,两个守夜的小内侍挨着床打盹,床帏上挂着的鎏金夔龙香薰球收回微小的红光,他微微一动,发明手心还握着谢玄的玉佩,俄然认识到终此平生再也见不到谢玄,再也没有人与他默契天成地琴笛合奏。一霎之间,他只觉庞大的哀思漫上心头,顿时眼泪如倾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不得已,他想出一个不甚高超的体例――适逢谢景安过寿,他谎称承诺了谢玄去给谢景安过寿,便要求兄长让他去一趟谢府。谁知天子不但痛快地允了,还要亲身陪他一起去。苏子澈喜出望外,因着要微服出行,立时去换了身月白夏裳。自先帝去后,他便偏疼这等清雅的色彩,他生得姣美,配着月红色更是俊美非常。天子瞧见以后连着夸奖了好几声,让他喜不自禁,腻在天子身上撒娇耍痴了好久。
苏子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。
恍兮惚兮之间,他又听到了梦里谢玄低唱的那首词。
到了商定那日,天昏沉沉的,似是在酝酿着一场滂湃的大雨,谢玄天然是定时赴约,早早到酒坊中等他,可苏子澈却早退了。边陲战事未休,长安流言四起――苏子澈因极受天子宠嬖,被视为以色媚上的佞幸之人。他大怒之下主动请缨,要前去北疆与北黎一战,亦是想借军功使流言不攻自破。天子应了他,并不代表放心他,亦不舍得他。苏子澈便日日陪在天子身边,听兄长事无大小的几次叮咛,听太傅对他技艺详确耐烦的指导。待他从兄长和太傅手中脱开身来,已然过了与谢玄商定的时候。
他的谢玄,他的知己,没有来日了。
他想起上元初逢时,那一场昌大的彩云追月;想起厥后策马城郊,醉看杏花疏影;想起青龙湖畔临水作画,惹来旁人觊觎;想起奉先水漫村头,大雨中的去而复返;想起暗藏于北黎虎帐,日夜提心吊胆;想起并肩联手,剑挑黎国铁骑……贰心中溢满了无尽的悔意,如果当时他没有让谢玄放弃唾手可得的赫赫军功,回长安调查月奴中毒一事,那以后的各种诡计狡计,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他身上?本日的谢玄,是不是还是阿谁少年拜相意气风发的中书令,于公能够指导江山,于私能够促膝把盏?
苏子澈犹然猜疑不解,想起即将要出征的北疆,问道:“是黎国么?”谢玄摇了点头,深深地望着他,很久方道:“麟郎,保重。”苏子澈猜疑更甚,还欲再问,俄然响起一道惊雷,将他唬了一跳,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,转眼冲淡了谢玄的身影。苏子澈既惊且怕,赶紧伸手去抓,手指才触及谢玄衣角,骇然发明谢玄从他面前消逝了。
重来我亦是行人,长忆初逢欢乐心。弦上相知说不尽,雨纷繁,古调歌声不忍闻……
他哭得累了,耳畔仿佛响起轻微的嗡鸣之声,又好似梦里的曲子伸展到了梦境以外,让他辨不清是梦是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