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晓得,他不敢去假定。他想起北黎的徐天阁,那也是曾将他视为知音之人,也曾与他并肩作战,琴箫相和,可他却操纵徐天阁的信赖,给了黎国致命一击,将北黎子民摈除到六浮山以北,让北黎再无与大宁一战的才气,只能昂首称臣。他从未梦到过徐天阁,一次都未曾有,他晓得他必然恨他入骨,恨不得啖肉饮血将他撕碎!
到得谢府时,寿宴已开端了好久,天子晓得他在宴上会拘着一干来宾,便寻了个由头让几位重臣陪着他在谢府里逛逛,留下苏子澈与来宾里的五陵幼年喝酒唱歌。苏子澈玩得高兴,一时便忘了胡姬酒坊一事,比及天子带他分开谢府时才蓦地想起,便趁旁人不重视将纸条塞到了谢玄手里。
酒是蒲桃酒,令媛沽一斗。谢玄单独喝到微醺时,他才仓促而来,有些歉意地对谢玄道:“这几日就要出征,三哥不太放心,一天到晚对我耳提面命该重视之事,不谨慎就担搁了时候。”谢玄支着下巴看他,笑道:“既然来迟了,先自罚……嗯,三坛吧!”苏子澈不由地笑起来,豪放道:“好,三坛就三坛,本日便饮个醉也不休!”言罢当真豪饮了三坛,面上染了酡色,兴趣倒是极好,听着胡姬琵琶不过平常音色,一时欢畅便让店家取来琴笛,要与谢玄共奏一曲《忆天孙》。
他的谢玄,他的知己,没有来日了。
他记得这一段旧事,与梦中分歧的是,谢玄当时与他弹的曲子是《金缕曲》而非《忆天孙》,也没有低唱那一首词。他们从酒坊出来便一同去了骁骑营,并未在酒坊门前别离,但是他晓得,这是谢玄特地来跟他道别。
他哭得累了,耳畔仿佛响起轻微的嗡鸣之声,又好似梦里的曲子伸展到了梦境以外,让他辨不清是梦是醒。
恍兮惚兮之间,他又听到了梦里谢玄低唱的那首词。
梦里是昭元二年,荷花盛开的季候,他还是少年的模样,未历疆场厮杀,未经存亡分袂,身量尚未完整伸开,一双星眸清透敞亮。那几日西市新开了一家酒坊,内里的胡姬个个腰肢柔嫩,明艳动听,内里的美酒俱是从西域不远千里运送而来,与中原酿造的大为分歧。苏子澈心痒难耐,欲约谢玄前去咀嚼,可他迩来一向与天子住在行宫,无缘得见谢玄,天子万乘之尊又不成能同他去浅显人家的酒坊胡来。
苏子澈坐在床榻上,双手将谢玄的玉佩紧紧地贴到胸前,脸埋在双膝之间,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。当值的两个小内侍蓦地惊醒,立时不知所措起来,他们不知谢玄之死,更不知苏子澈为何抽泣,不着边沿劝了一会儿不见效果,便想着去奉告天子,苏子澈声音沙哑地低吼道:“谁敢让陛下晓得一个字,我立斩他于此地!”那小内侍身子一抖,当即止住了脚步,战战兢兢地侍立在旁,又是递帕子又是赔笑哄劝,却如石沉大海般不见覆信。
赴宴之前,他担忧寿宴之上不好与谢玄私约,便将商定的时候与酒坊称呼写在了一张纸上,他晓得只如果他相邀,谢玄定不会回绝。
到了商定那日,天昏沉沉的,似是在酝酿着一场滂湃的大雨,谢玄天然是定时赴约,早早到酒坊中等他,可苏子澈却早退了。边陲战事未休,长安流言四起――苏子澈因极受天子宠嬖,被视为以色媚上的佞幸之人。他大怒之下主动请缨,要前去北疆与北黎一战,亦是想借军功使流言不攻自破。天子应了他,并不代表放心他,亦不舍得他。苏子澈便日日陪在天子身边,听兄长事无大小的几次叮咛,听太傅对他技艺详确耐烦的指导。待他从兄长和太傅手中脱开身来,已然过了与谢玄商定的时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