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了,吾乡长安。
如此乱世佳节,城内从朱雀门通往明德门的朱雀大街却被羽林军持枪封闭,任何百姓不得逾过羽林军行于街道上。明德门外,一身戎装的苏子澈接过天子手中的酒爵,将此中酒水缓缓饮尽,手指一松,酒爵直直坠地,收回金石相撞之声,他深深地望了天子一眼,回身便走。
他想起北征之前许下的三个欲望:一愿陛下万年,福寿永享;二愿横枪立马,戍守江山;三愿河清海晏,一世清欢。他直到此时方才惊觉,在那年许愿之时,他的欲望里竟没有哪一个是关于本身和兄长两小我的,他盼望兄长福寿永享,盼望本身一展雄图,盼望大宁承平无事,却从未盼望本身能与兄长长相伴。在他畴昔尽情无伦风骚无双的年事里,兄长赐与他的宠溺与放纵让他觉得即便本身不能具有得空的人生,兄长也会一向伴随在本身身边,永久不丢弃,不分开。
他不想再看到天子,不想听到他的声音,不想看到他的笔迹,不想回想他们的旧事,不想晓得关于他的或大或小的任何事,他恨不得将这小我从本身的生射中挖出来,剔骨抽血般将关于他的统统统统都剥离,哪怕落得献血淋淋,哪怕本身也奄奄一息,也不想再有任何干系――与其战后返来后再受煎熬,他甘愿战死疆场,或是留在南蛮荒漠之地,戍守平生。
他们之间曾有过那么多的信誉,现在回顾,俱都成了戏言。君无戏言?呵,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。他噙着眼底的一滴泪,淡然地听着天子话里似有若无的感喟:“麟儿,都要走了,你就没有甚么话要跟三哥说么?”苏子澈内心有很多话想说,可细心想想,又感觉无从提及。他实在很想问一问,此时的兄长是否还爱他,可他沉默着,到底没有开口,他不敢问。爱或不爱,又能如何,即便他迷恋眼下的一分和顺,可他清楚地晓得,本身内心是带着抱怨与恨意的――恨他,恨他们。
但是苏子澈晓得,即便是一场恶梦,他也没法醒来。
那以后的几日太子哪也没去,撂下一堆公事,用心致志地陪着他,直到他身材大好。厥后听人说,他发热的那晚,恰是太子娶良娣的日子,听闻他抱病,便弃了洞房花烛和新妇子来照看他。彼时的他不懂洞房花烛之意,便跑去问兄长,依约记得当时兄长的答复是:“洞房花烛?就是跟喜好的人在一起。”
侍女奉上太医调制的蜜丸,他才吃了一颗便觉口中苦涩非常,小脸皱成一团,说甚么不肯再服用,兄长好言相劝,却让他感觉抱病的难过与药物的苦涩直冲心头,嘴巴一扁,眼泪便大颗大颗地落下来,好似天底下的委曲,尽数令他一人接受了。泪眼昏黄中,恍忽看到兄长凝睇他的眼神,幽深如冬夜无星无月的穹苍。
如果重来一次,他不再高傲不再执念,他不要凌云志不去赴疆场,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?
瑰丽堂皇的明德门巍峨地耸峙在碧蓝的天空之下,因着上元佳节的到来而结彩悬花的城墙上,无数的旗号与纱灯随风起舞,烈烈北风吹过苏子澈沉寂的面庞,吹皱他眼底的一泓静水,又吹正他混乱的衣衿。
他遥遥的望着明德门天子的仪仗,晓得兄长还在城门处没有分开,只是今后隔山隔水隔天涯,隔着爱恨旧事与波折,如参与商,听唱离歌,他们再也望不见相互的模样。苏子澈蓦地想起谢玄在梦里唱的那首词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