澈知人死以后,诸事皆散,然此生心愿未了,恐是难瞑。澈平生尽情妄为,孤负很多,最深负者,惟妇与子。得一息血脉保存,实为幸运,望兄善待,视如己出。
他起家下了銮驾,行至尚德殿门前时停下脚步,昂首细细看起来殿表里陈列,仿佛是初度到来普通,要将面前事物都看个遍。他记起去岁春来时,他在这里同朝臣议事,本来应当还在路上的小弟便是从这扇门出来,人还未至,先唤了声“三哥”。也是这一扇门,苏子澈站在门内,明显泪湿眼睫,面上尽是不舍,还是断交地说“这大明宫有他没我,有我没他”,而后一个回身,从这里踏了出去。
或许便是那一日,他高傲倔强的弟弟撂下狠话,悲伤地从这里分开,今后再没有返来。
天子安静地望着他,神采如无波古井水,不见涓滴波纹,待苏贤说完,他才缓缓问道:“他交代你的三件事,都是甚么?”
“行了。”天子有些不耐,打断他未出口的话,“别说了。”言罢拿起案上的茶渐渐吃着,殿中一时沉寂下来。
宁福海轻声道:“陛下,太子殿下和四位将军来了,在殿外候着呢。”天子头也未抬,还是看着面前的手札:“让他们出去。”宁福海躬身欲去,天子又道,“慢着――让太子一人出去。”
澈有一言,欲问兄长:澈离长安时,恰雪初霁,长乐殿前,雪满桃枝,现在时价三月,不知桃花开未?澈与兄血脉嫡亲,相依十九载,每逢春至,共摘桃花,共酿新酒,现在回顾,多么乐事。所谓人间清欢,大略如是。幼年轻浮,不知珍惜,今纵懊悔,为时晚矣。猜想此去长夜冥冥,也难再觅清欢一二。
弟子澈恭请兄长圣躬万安:
目光所及尽是披麻带孝的骁骑军兵将,全军尽缟素,将班师的喜气尽数冲散了,他只觉这红色格外刺目,像是夏季里飘落的雪,带着小弟深切的恨意,将他的心都冻住了。想到小弟,他眼底的肝火与杀意顿时散尽,转头看向董良等人,问道:“你说秦王薨了,尸首呢?怎不见棺椁?”天子声音听来极是安静,仿佛所问之人与他无分毫干系。众将领闻言却皆是心头一震,红着双目垂视空中,无人应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