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,杀了他又如何?杀了他,国不能复,林大哥也不会起死复生。
而天子倒是纹丝不动,赏梅阁雪花如鹅毛飘坠,婢女幽幽浮动,唯有这一缕缕血腥味淡淡地弥散在漫天雪花中。
这太尉夫人天然是周嘉敏。
天子道:“朕是不舍。朕知你本性纯孝,深受百姓恋慕,朕数年前与你的数面之缘,赏识你脾气。何况朕也极爱你所作的诗词,如果杀了你这个千古词帝,朕不但对不起本身的知己,更对不起天下人。”
晋王的车马吃惊,也仓猝愣住。
他双鬓斑白,竟也闪现迟暮的老态。
天子目光清和,却又透着非常的果断:“天下纷争已久,分久必合,这是局势所趋!一统天下,也是朕的毕生夙愿!”
嘉敏大怒,这晋王言辞轻浮,请她入府,岂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她么?
好一个无耻的登徒子!
这晋王的阵仗何其昌大,扈从无数,车顿时以金玉装潢,以龙涎香熏调,远远地就能闻到逼人的芳香气。
李煜心中如海翻覆,赵匡胤雄图弘愿,圣明英哲,的确是可贵的建国创业帝王。
晋王忙道:“且慢!”
他上前几步,走至嘉敏身前,“夫人的马车也已经撞坏了,这车还如何能归去?夫人还是先乘本王的车,由本王将夫人送回府邸。”
李煜的唇角带了几分讽刺之意:“臣倒是要感念皇上的不杀之恩了。”
而阁楼下,竟是一袭黄袍加身的天子!
天子道:“朕晓得,你恨朕。可朕是天子,得建立龙威,你三番五次违逆朕,为赌天下悠悠之口,朕不得不封你一个违命侯,这是为了天家之尊,也是做给天下人所看的。”
数个卒役上前,将嘉敏和马夫押出。
李煜随天子在宫中安步行走,转过了重檐廊角,来到一处偌大的院子,工人们正在施工,此处遍植松柏苍竹,是个极高雅清净的去处。
天子闭了双眸:“朕晓得你不杀朕,你难以泄恨。你若杀了朕,也算为江宁百姓,为林将军复了仇,脱手吧。”
“这府库中的书,卿尽可观览,卿此后,用心笔墨,为朕编辑图册。”
“大胆!面见皇上还不跪下!”天子身侧的贴身内侍呵叱道。
嘉敏抬了头,两相见面之下,都有些吃惊。
杀了他,不能窜改任何事情。
嘉敏拜倒:“民妇马儿失蹄,不谨慎惊了晋王,还望王爷恕罪。”
天下完合,如江水滚滚东流入海,任是谁也禁止不了的局势所趋。
嘉敏瞪得红彤彤的眼,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。
“朕曾下诏让卿助祭柴燎之礼,卿唯唯不答;又传旨让卿与朕一起同阅捐躯,卿又辞而不答。既是如此,朕封卿违命侯,授右千牛卫上太尉罢。”
嘉敏感到从未有过的有力感,这统统,她何尝不晓得。
嘉敏心中一阵甜腥,呕出了一口血,那样的急痛让她未曾料及,她蓦地拔了头上锋利的金簪,对准了天子的咽喉。
嘉敏的眼眶垂垂潮湿,有温热的泪水恍惚了她的眼,她寂然丢掉了金簪,含泪道:“但愿林大哥死有所值!但愿那些英烈们都没有白白捐躯!但愿你所初创的是乱世!”
这弘大的气势,又岂是金陵能够对比?
天子没有变,仍然是她总角韶华时所熟谙的阿谁赵大哥,英勇有为、豪气万丈。
天子拍了拍李煜的肩膀,“但是暗里里,朕更情愿将你当朋友,朕平生杀伐交战,是个粗人,朕倾慕你的文才,也情愿向你叨教些文人雅兴,你不会回绝朕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