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莺晓得自个儿身份寒微,本觉得冯元会将她安设在一处偏僻小院子里。小院子有寝屋有灶房,柴房能多堆些柴禾,有口水井能洗衣裳,有棵歪脖树能结些果子,如此,她便满足了。却没想到,竟是个如此面子的宅子,她那里见过这等世面。
“奴婢的娘当年是抚沪县的才女,读过一些书,奴婢便也跟着看过几本子。”绿莺提起娘,满脸与有荣焉。
“随便上几道菜便可,酒就莫来了。”冯元说完便兀自闭目养神起来。
冯元点点头,端起茶品了品,奇道:“今儿这甚么茶?昔日倒是未曾饮过。”饮惯了龙井大红袍之类宝贵的,此时尝到新茶倒颇觉新奇。
妆台她一个丫环从未用过,幼时娘倒是有一个,那台子沿儿跟她鼻梁普通高,她那经常踮脚抻脖子将脑袋撂上去,摸摸黛笔、动动胭脂,感觉甚是别致。
今早德冒便来刘家寻她,说是冯爷有事,命他来接她畴昔南门宅院,此时置身此地,的确似做梦普通。
门扉被悄悄叩响,她一怔,赶紧起家前去开门。
冯元一笑,伸手将她拉来坐于自个儿腿上,一手搂着她腰,一手掀起她下巴,凑畴昔脸贴着脸,亲热道:“无妨,过几日爷让人给你送来一把,你到时操琴给爷听,可好?”
绿莺脸一红,谨慎翼翼地捻起一支绿头快意簪,羞答答地想着,这是冯爷为她挑的?她内心美滋滋的,比量着插在头上,又拾起对儿梨花状耳坠子穿在耳上,对着镜子照了照,倒是将她的姿容衬得又俏了三分。
打小便爱好的玩意儿鲜明呈现在面前,她喜滋滋地奔向妆台,坐在台前的方凳上,凳上头用锦绸裹着一团棉絮,甚是软和。摸了摸台子上头架着的金漆琉璃镜后,她翻开泛着香气的檀木嫁妆,盖子翻开,顷刻一片珠光宝气,钗环金饰整齐此中。
冯元看她灵巧可儿的模样,抚了抚她的手,“嗯,你是个全面的。”他又品了品香茶,“这是薄片?爷倒是听闻过,饮着也算醇清。”想了想,他奇道:“爷只知螃蟹配黄酒能暖胃,薄片倒是未曾听过,你怎会懂那养身之法?”
绿莺只觉一股混着茶香与蟹香的热气劈面而来,熏得她脑瓜儿昏沉沉,眼内一片氤氲,浑浑噩噩间似是被他一把抱起,旋身入了床榻......
这时,一婆子领着十几个小丫头前来,冯元伸手点了点一世人,朝她道:“宅子里畴前的白叟儿不敷使唤,爷便让人唤了媒婆来,你挑几个服侍起居的贴身丫环罢。”
迈进了正厅,见冯元端坐上首,她扬起明丽的笑,弓足轻摆,袅袅婷婷走畴昔,施礼问安后便如一根翠绿般,翠生生地立在他身边。
闻言,冯元眉头锁得死紧,语气又闷又滞:“可莫要再提你那破屋子了,跟个窝棚似的,一股松树油子味儿,床板硌得爷骨头都要生茧子了。那破头烂齿的桌子,把爷官服上的丝线刮得支楞八翘,跟狗啃的似的,爷可不想再自找罪受了。”
屋子安插的甚是富丽旖旎,架子床广大高阔,床上挂的是水粉苏绸帐子,桌椅箱柜,一溜儿的黄花梨木。窗下的案子上坐着个苏麻离青瓶,八仙桌上的青瓷香炉嵌着朱玉,卷烟沁民气脾。
冯元方要举筷,闻言后一怔,大奇:“你识字?”
绿莺得夫君歌颂,顿时眼儿晶亮,心内着花,嘴角按捺不住地上扬。可方咧了咧唇,冷不丁瞧见一众下人具在,深怕他曲解自个儿浮滑,便用力儿将那笑收了归去,嘴角下压,死抿着唇,忍得嘴角直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