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肩舆转过拐角再也瞧不见了,吴清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,心内很有些欣然若失。
冯元没好气,“谁说带她俩了?”
吴清不敢看她,只低头温言道:“小生拙作,女人过奖了,知音难遇,若不嫌弃,小生愿以此画相赠。”
她昂首细细打量面前之人,模样清俊,却一身旧衣衫,日子定然贫寒,想必是在书坊门口摆摊代人手札的了。
以后的日子倒也平平平淡,苦夏多雨,绿莺再也未出过门子。每日与几个丫环躲在窗下,赏那缓雨叮当、急雨噼啪。地上砸出的水泡、天上漫出的雾蒙,统统都让她感觉那样的有滋有味。
挑完话本子,出了书坊门,绿莺朝吴盘点点头,携了秋云家去。
吴清脸一红,很有些赧然,不敢抬眼,只顾盯着那画。
最要紧的是,这二人的老子娘乃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,身家性命都捏在她手里,每回返来,自个儿亦能从她二人丁中探得老爷在外时可有旁人献过美人儿、老爷可有感染过火么野花之类的事儿。
瞧他竟朝自个儿作辑,绿莺赶快遁藏开来,“吴公子,这纸已然不能再用,奴家应赔公子银两。”
绿莺被他瞧得不甚安闲,垂下眸子,嗫嚅道:“公子言重了,本是奴家之过,岂有公子认错的理儿,敢问公子贵姓?”
几月前,上饶县一场十年难遇的暴雨漫了河堤淹了地步,庄户收成骤减,粮不抵税。没等县令上奏申领赈灾银两,一众庄农竟放下锄头,本来诚恳巴交的百姓生生变作了一股凶暴暴躁的流民悍匪,先是打砸哄抢县衙,以后高举书着“天子昏庸,天怒人怨”的大旗将要往汴京而来。
“奴婢给爷存候。”
这如何美意义!自个儿先是污了人家的纸,再不费一两银子贪人家的画?
下朝回府后,冯元让德冒去清算行李,自个儿去与冯佟氏交代路程。
“妙极!”她忍不住抚掌,暗叹这墨客竟有如此才调。
绿莺忖了忖,掀起轿帘叮咛秋云:“今儿碰到的事莫与旁人说。”
“不带了,这一趟也不知去多久,冯安你可要看好,莫要惹事!”冯元点头道。
两人推让了几个来回,吴清果断不受,她这才无法作罢。
汴京与古昌、上饶、丰台、川云四县毗邻,此中上饶与丰台归汴京直管,其他二县属蓟州。
她是极乐意青玉双喜跟着去的,这二人道子本分木讷,既不狐媚魇道爬主子床,又不长舌呱噪惹人厌,自家老爷对这二人也甚是对劲,几次出远门带的都是她两个。
回府时已是晌午,秋云去筹措吃食,绿莺进了卧房,将画铺展在案几上,爱不释手的赏玩起来,瞧到落款,“昌州吴俊倾”。
吴清,字俊倾,公然人如其名,清秀俊雅,惹人倾慕。
冯佟氏内心立马冒起了酸气,摸索道:“那让王氏和刘氏两个去?”说着点头感喟,“老爷,路上也好,到了上饶县也罢,出门在外哪能没个丫环使唤?衣裤鞋袜、铺床叠被、炊事茶水,她两个笨手笨脚的,哪无能得好这下人的活儿?”
天子当朝下旨,令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冯元为主将,西城兵马批示司批示赵彦为副将,领兵前去上饶沿途清除匪患。
那墨客赶紧回了神,脸涨得通红,“小生免贵姓吴,单名一个清字。”
绿莺抿嘴一笑,“今儿有幸得吴公子墨宝,奴家感激在心,可千万不能白手取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