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不是海军,可谁没有头一回,至于怕成如许?
四月初时,接到从江南奉上的奏折,上头那银子数、粮食数,跟星星似的闪花了皇上的眼。他是做梦都能笑醒,端方自省的明主,初次来了回放纵,竟生生连着翻了后宫半个月的牌子,边翻牌子边进补。常日掰手指头数着数的鹿茸也不省着吃了,归正一个月后就有钱了。
大船的船面不时被波浪拍上来一堆死鱼碎虾,远处的海面伸开大口,十余只划子顺次被淹没,连个呜呼声都没留下。史奋目含悲悯地扫了眼远处的修罗天国,又低头看了眼脚下将要没膝的海水,艰巨地摸索着回到了船舱。
他是愈想愈气,恨死张轲那祸首祸首了。这事提及来,还要从几月前。
两军比武,不战而逃视为背叛,逃不了一个死。可在这天灾下,倒不消那般畏首畏尾,便是狼狈地回了京,大不了只是个撤职罢了,小命要紧。詹士想了想,也只能如此了。
孰料,蒲月时,他直恨不得吐出那些好物,因为那金灿灿的船消逝了。莫非是外海的外族水匪瞎漫步,俄然来了本国远洋?那不可啊,杂毛进犯,瞧我□□无人?敬贞大帝是个暴脾气,钱虽未几,可儿多呀,打,派船派兵开水战!振我国威,驱退外贼。
“大人,似要刮风落雨了,可要命令让夹板上的巡兵回仓遁藏?”
早朝时,敬贞帝俯视下首,寂静问道:众位爱卿,尔等有何高见,此次战役派哪位将军合适啊?
冯元另一侧的大人,忽地立出来,开口道:“启禀皇上,微臣感觉,冯大人可堪大任,想当年驱除鞑虏,扬我族威的显赫事迹,现在还在街头巷尾中歌颂,连小儿都以冯大报酬标榜,誓要做个国之栋梁呢,此次派他出征,定会全胜。”
一运军神采一变,海上的天儿便如小儿的脸,忒得善变,风雨飘摇间船上的人每回都能甩出去多少,葬身大海。
不利的已然是头破血流,歪在窗前,不知死了还是昏了。世人被砸蒙了头,如热锅上的蚂蚁,你跟着我我拽着你,全都一窝蜂涌到仓外。
“你等怕死的,且去罢。人各有志,本官不会禁止,可本官誓要与此船共存亡。”
为了相互制衡,防备贪吞,每岁皆由掌管海运的漕运司与卖力赋税的户部共同派人运送。这一季,护送的人乃是漕运司里的六品运送司詹士及户部八品大使史奋。
因着是敬贞初年,本朝才建国不久,国库又被旧朝华侈殆尽,国君常日差遣和官员俸禄很有些紧巴。建朝十三年,进步了几次捐税交纳份额,客岁已是从十五缴一提到了十二缴一。故而,不算银两,本年第一季光税粮就有二百万石,比往年多了六七成。
但是,打水仗,谁也没这经历啊。那些黄头发紫头发蓝眼睛碧眼睛的妖怪,说话叽里呱啦跟鸭子叫似的,兵戈时喊话都没法相同,咋打!这如果陆战,冯元必定请命,趁着还没掉牙秃顶发,能建功便建功,争夺升上几级,可水战,他晕船啊。
船上统统遗留运军立在船面上,哀戚又恋慕地望着那群有望寿终正寝的有福之人,见那些人手臂翻飞,挥桨如淘金般冒死,十余艘划子不知南北,四周反击,在一片迷雾中各自寻觅生门。
冯元咬牙暗恨,他不是怕死之人,可这较着送命的事,他不想干。如果他国水攻,欲侵我国,妇孺皆可拿起面杖,保家护国大家有责,可这是在水上如履高山的他国水匪,连老巢都不知在那里,人数不知多少,兵器火炮的能力不知比我方猛多少的景象下,他一个晕船的去嘚瑟不是活腻歪了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