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馨道:“启禀陛下,太医说女人必得好好安息,且女人就寝一贯很浅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只听芳馨的细语像泉水排泄浮沙:“慎妃娘娘和静嫔娘娘前后殁了,女人悲伤欲绝。特别是静嫔娘娘,是在女人的怀中咽气的。太医说,女人悲伤惊惧过分,才会呕血昏倒。”
芳馨忙按住我的肩头道:“女人细心头晕……”
天气暗,门里洞黑,像女人干枯的泪眼。芳馨微微瑟缩:“这会儿人都出宫祭天了,也不会有人来打扫历星楼。莫非另有旁人来拜慎妃娘娘么?”
我淡淡一笑:“弘阳郡王仁孝,满是萧太傅与刘女史的功绩。”
话音未落,只听施哲暖和的声音道:“你是漱玉斋的钱公公?咦,寒冬时节另有牡丹花么?”顿了一顿,笑道,“本来是绢花。是朱大性命你送来的么?”
我将手炉递给绿萼,本身解开大氅,暴露一袭绛色锦衣:“更素衣,换一炉炭,我要去历星楼。”
刚出漱玉斋,便下起了小雪。芳馨忙命宫人归去拿伞。我兜刮风帽:“历星楼就在漱玉斋中间,这点路,不消打伞了。”说罢也不要人扶,向左一拐,走上莲花砖地的巷子。
头顶一道大梁,漆色尚新,描了几只振翅欲飞的黄鹤。慎妃便是在这道梁上,用一条天青色绣花绫帛结束了本身的性命。绣的是嵯峨云山,欲揽黄鹤而归。
芳馨道:“是。前些日子缺医少药,女人身边又没得力的人奉侍,方太医说景象确是凶恶。”接着闻声鼻息轻响,芳馨重重叹了一声。
我侧身向里躺下,将锦被埋到脸颊。亮光越来越近,他轻手重脚地走了出去,在我床前站定。他仿佛右手持灯,左手探出。一片暗影附上视线,带着灼人的热度;一声似有若无的感喟,带着无穷怜悯。
小简走近一步,细心看了我的神采,道:“大人比明天好多了,陛下听了定会欢畅的。只是陛下才回宫,诸事都脱不开身,还请大人好好疗养,待陛下闲些,再来看望大人。”他对劲而略带奉承的神情,是面对宠妃所惯有的。
我只得在榻上欠身道:“臣女谢陛下恩情。”
我行礼道:“施大人有礼。施大人本日如何到历星楼来了?”
施哲欠身道:“大人恕罪。是下官自作主张。”
我笑道:“实在大人在将那些字拿给玉机看之前,已然猜到那是于锦素所写的了。”
午后,我正在小池旁半躺着晒太阳,小钱来禀告,说掖庭属已查抄了韩复的遗物,只要一些旧衣物和几匝泛黄的手札,并无可疑。手札早早便断了,想来宫外亲朋已逝。而韩复平常所交好的人,也只要两位文澜阁的执笔供奉官。客岁夏天韩复从掖庭属出来,脾气日渐奇特,更加不与人来往了,平常只要一个门徒小棒子跟从奉侍。
施哲嗯了一声道:“明天是慎妃的五七,你们大人故意了。”
小简走后,芳馨切切道:“简公公话虽粗,理却不差。女人不肯意嫁,还要早作筹算。”
芳馨道:“是。方才子正。”
我微微惊奇:“殿下不是早已言明么?大报酬何有此一问?”
我心下甚慰:“是……玉机讲错。”
施哲道:“那一日下官遣人去漱玉斋请大人辨认几个字,如何大人辨不出,反倒是弘阳郡王辨出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