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薇又羞又急:“姐姐竟还说好?此人我见都没见过……听闻,是个苛吏!”
我的四肢刹时落空了统统热度,惧意如雪片袭上窗纸,簌簌地响。我双手微颤,紧紧抱停止炉,仰天而叹。我对锦素的愧意,又怎是颖嫔所能晓得?“舞弄其智,制御别人”“穿窬成路,奸人者杀”。说的是锦素,亦是我。
我抬眼一瞥,顺手拿起一枚镂雕青玉镯套在腕间,浅笑不语。颖嫔道:“姐姐不信?”
我感喟道:“那长公主殿下是如何答复的呢?”
我又道:“施大人顿时就要高升御史中丞了,看谁还敢说他是个苛吏!我听弘阳郡王殿下说,陛下曾说来日mm出嫁,还要赐你一个爵位呢。”
本来望尽,也是忘净。
采薇这才端坐道:“那是腊月初七,我在屋里看长公主默经。陛下俄然便出去了,轻装简行,静悄悄的也不叫人去驱逐。陛下对殿下说,他想要姐姐做嫔妃,可平日看姐姐固然恭敬有礼,沉默寡言,一双眼睛却忒煞锋利,莫可逼视,是以有些不敢冒昧,以是拖延至今。”
升平长公主削发前曾说:“甑已破矣,视之何益”。庄子曰:“失而不忧,知分之无常也。”[106]我对他的交谊,都在我出宫看望升平长公主的那一日凌晨、在修德门前的恣性遂意中,痛快淋漓地望尽了。
我笑道:“都好了。你本日怎的进宫来?”
但是芳馨闻言面色大变,对采薇瞋目而视。采薇饮一口茶,举目见芳馨的面色,不觉惊诧。我忙对芳馨道:“姑姑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有,再叫他们做蜜饯的时候,多放蜂蜜腌着。”芳馨无法,只得领命去了。
采薇笑道:“谁说不是呢。就说姐姐刚入宫的那一年暮春,长公主殿下被禁足,太后还命殿下誊写数十遍《品德经》呢。”说着笑容一黯,低头不语。
我低头一笑,语气微寒:“娘娘是在调侃玉机么?”
小钱躬身道:“回娘娘,奴婢偶尔遇见施大人,是施大人奉告奴婢的。”
我将玉镯放在芳馨伸过来的锦盒中:“不是我救你,而是总有一人会应此劫,不是于锦素,也会有别人。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。于锦素对你也一定是一丝好处也无。都放下吧。”
我笑道:“你就快说吧。”
采薇低头道:“是。爹娘都盼望我能早日结婚,以是婚期就定在来岁春季。只是,我走了,长公主殿下如何办?”
采薇道:“殿下提起了她与我哥哥的事情,说她就是心有不甘,强续此情,才使得昔日的恩典都变作仇怨,累我哥哥嫂嫂丢了性命。万事皆有缘法,陛下自可去说,可若姐姐不肯,陛下也不能着恼。真情至心本就强求不来,恩宠太盛也不是功德,姐姐是个聪明的女子,定然样样都清楚。又说,当初皇后娘娘不就是个极好的例子么?陛下当下便答允了殿下。”她定定地看着我,游移半晌,道,“姐姐,我传闻皇后娘娘得宠已久,是不是?”
我笑道:“我听闻前些日子陛下还与长公主殿下见过一面。若太后要见亲生女儿,都要去白云庵,那陛下又是如何见到长公主殿下的?”
采薇道:“是。圣旨说,要以泰宁县三百户封我为泰宁君。”
芳馨斜了绿萼一眼,面色稍霁。绿萼正欲拿起一只锦盒,忽闻窗外一个娇脆的声音唤道:“玉机姐姐……”又闻小丫头欢乐道:“理国公蜜斯来了。”话音未落,采薇已闪了出去。我又惊又喜,忙跳下榻来,相互见礼。采薇解下石青色大氅,暴露一袭俭朴无纹的青衣。满头乌发只斜斜绾了,随便簪一朵粉红色绒花。我凝睇她清减的面庞,不觉心疼道:“好好一名国公蜜斯,如何穿得如许素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