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曜道:“姐姐的教诲,孤服膺。”
猎物怎能对猎人产生爱憎之心?这事理就像弱草不能回绝野火与东风,枯木不能回绝天雷与甘露普通。那么,我这无聊又无用的眼泪,是为哪般?
我低头不语。忽见小莲儿开了隔扇,从小丫头手中接了一碗药出去,说道:“女人,该喝药了。”我忙接过,也顾不得苦,一口饮尽。高曜看我喝过药,便叮嘱我好生安息,起家告别。
我心中一跳,转头避开他的目光,明知故问:“殿下说甚么?”
天子道:“为了于氏一小我,昌平郡王竟然不顾边防,擅离职守。幸而副将宗越早早就将百姓撤回城中,坚壁清野,夏兵才悻悻而退。如有一个百姓丧命于夏兵之手,朕定要将于氏千刀万剐。”
我无法,只得道:“臣女所识,只要施哲施大人,另有已经去官的司纳苏大人,不知是这两位大人中的哪一名?”
昌平郡王高思谊。遐想旧年夏天,他被贬为昌平公。在金沙池的汀兰阁上,他长剑胜雪,素衣如云,借酒舒狂,乘曲佯醉。赠蜀锦罗裙,申款曲之意。厥后他在快意馆私行取走了锦素临别前赠送我的一幅字:“仁觉得己任,不亦重乎。”这一次,他为了援救锦素,不顾统统,从西北提早回京。他对锦素,亦算情深。我不是没想过将锦素的遗物赠送昌平郡王,但此举除了加深他对锦素之死的哀思与对天子的仇恨,别无好处。
“若兰和若葵当年随她一起放逐的,现在在那里?”
我浅笑道:“磨砻底厉,不见其损,偶然而尽;种树畜养,不知其益,偶然而大。[115]殿下问心无愧,定然得天护佑。”
我浅笑道:“君子直而不挺,曲而不诎。殿下秉公持正,心性良善,从未行过谗[114]
我在左手食指上套上一枚桂纹碧玺银戒指,丝丝叶脉雕得邃密,像一双双眯缝的眼睛冷冷核阅着我。我抬开端,望着镜中青白蕉萃的面庞,决计撑出一抹和顺的笑意:“殿下的请愿策书、紫菡的暴毙、我和于锦素的断交,另有你们在掖庭属吃的苦,都不能撤销他的疑虑。我也就罢了,死不敷惜。殿下是慎妃娘娘的命根子,慎妃娘娘对我有托孤之请。殿下的事情我不能不睬。”
天子动容道:“你晓得的,朕不得不正法于氏。何况梦境之事……”他缓缓伸出右手,仿佛要握住我垂在身侧的左手。游移半晌,终是缩了归去,“当不得真。”
高曜目不转睛地望着我,笑道:“看来孤猜对了。父皇定是问过,而姐姐没有应允。”我双颊一热,无言以答。只听高曜又道:“刘女史若像姐姐这般,连皇妃尊位也不放在眼中,倒还能够随孤出宫。但是她心浮气躁,哪有姐姐这般定力?”
高曜道:“她若情愿随孤刻苦,孤便带她出宫。若她不肯意,便留在宫中随姐姐校书,或去做华阳皇妹的侍读。两可之间,孤并不在乎。”
【第四十五节 生父养父】
我心不在焉道:“半年前北方部族并没有上书要求南迁,而苏大人却早早想到此事,可见思虑详确,忠心可嘉。陛下有此良臣,实是社稷之幸。”
咸平十四年的最后几天,我在既焦灼又安然的表情中度过。因回家的日子邻近,我的模糊不安中还带着几分等候。我早就叮嘱过母亲,让父亲无事不要出门,只要天子不准陆大将军去熙平长公主府强行拘系,父亲便不会有事——固然只是临时的。待我回家将此事奉告父亲,商讨以后再做区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