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怒极,从地上跳了起来,霍拉一声开了门。只见小简正对着绿萼的鼻尖指指导点,绿萼被他逼得倚在柱上。小简见我满眼是泪,一脸愠色,顿时瑟缩不语,好一会儿才带着身后的四个小内监上前来施礼:“奴婢拜见大人。陛下见大人仓促离宫,恐怕身边的人不敷,以是命奴婢叫了几个御前得力的人,来奉侍大人。”
那车夫见小车已走,这才在大车下摆下木凳。上了车,推开厚重的棉布帘,但觉热气劈面而来。琉璃灯下,高旸端坐在前。我一惊,正要施礼,他却说道:“坐下吧。”
绿萼跪在我身后,痛哭不止。很久,我拭了眼泪,叮咛绿萼将小钱叫了出去。我站起家,对绿萼道:“你去守着门口,一小我也不要放出去。就是我姐姐来了,也不准出去。”待绿萼出去了,我又对小钱道,“你来帮我将父亲的衣衫解开。”
只听小简道:“奉圣旨,前来照看朱大人。你却让朱大人一个在房里,若悲伤过分犯了芥蒂,你和我都得脑袋落地。”
小钱大着胆量上前看了一眼,顿时倒吸一口冷气,掩面退了几步。只见父亲脸上少了好几条皮肉,下唇缺了一半,俱修补完整了。右眼皮陷下,明显眸子已失。他十片指甲全被拔下,双手见骨,十指虬曲,形状甚是可怖。我恨恨道:“我若连他是如何被人害死的都不晓得,那才是不敬不孝。”
我转头道:“你们先上车。”绿萼和小钱这才疾步向前,绕过大车,上了小车。小车先行。
我一指屋内,侧身道:“公私故意了。公公请。”说罢疾步走到父切身前,将掩在父切身上的衣衫重新翻开,这才向左一让。小简突然见了父亲变形的尸身,啊地大呼一声,举袖掩面,转过身道: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
母亲只翻来覆去道:“我不该由着他出门去。我不该给他筹措那么多钱……”
父亲教我写字读书,教我算珠计数,轮作画也是他发蒙的。他给我明辨的勇气,使我敢在陂泽殿上非古谮孔,毫不害怕地与世家蜜斯们辩论不休。今后在深宫中兵行险招、倾力周旋,皆始于他的教诲。他给我余裕优渥的糊口,悉心顾问我们姐妹十数年。他真敬爱重母亲,赐与她宝贵的真情和世俗的名分。我和玉枢这一对罪臣的后代,才气托庇在“朱”姓下,以明净无辜的姿势,像畴前那样无忧无虑地活着。
我忙问道:“厥后如何?”
我只得道:“那你们去灵堂吧,不必在这里了。”
绿萼讷讷道:“这……”
我只得扶她躺下,只看着玉枢。玉枢拉起我走开几步,道:“明天凌晨父亲的一个朋友找到长公主府,说家中母亲抱病过世,哀告一些银子摒挡丧事。父亲便对母亲说,他的这位朋友是可贵的贫寒有志之士,等闲不求人,现在有难,不能不帮。以是母亲便包了很多银子打发他去,父亲却说他要亲身走一趟去拜一拜才好。因而两人便揣了一大包银子出城去。这一去,就再没返来。”说罢又嘤嘤地哭起来。
厥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话。直至车到长公主府门前,他才道:“孤先回府了。”说着拿起我的大氅,要为我披上。我眼中一热,抢过大氅挽在臂间,“多谢殿下。玉机辞职。”说罢仓促下车。
慧珠深深一拜,起家已换了一副严肃的神采。她大声叮咛众仆妇道:“好生奉侍朱大人,细心守着灵堂,一应拜祭事件、待客之道都不能简慢。反正辛苦这几日,殿下必然好生赏你们。如有一丝不当,教我晓得了,有你们的好果子吃!”众仆妇都躬身应了,慧珠这才带着小丫头回身拜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