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淡淡道:“奏书都写出去了,莫非另有假?”
我微微一笑,“你肯细心想,且有所得,甚好。”说着亲手搛了一块酥皮茶点在他面前的小瓷碟中,“这是二姐赏你的。”
朱云道:“既然是劈面驶来,多数是从水门中出来。听那男人说,船是最常见的竹篷小舟,别离刷着‘丁子’二字与‘丁丑’二字。应是汴城船埠可随便租借的划子。”
我一声感喟,沉默不语。孟子曰:“虽有聪明,不如乘势;虽有镃基,不如逢时。”[8]我和他,时乖势寝。常炜说:“直道受戮,死自分耳。”[9]我和他,就死无恨。诗曰:“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”[10]我和他,亦算有始有终。
我忍不住道:“这农夫竟然认字。”
我斥道:“不准胡说!”朱云伸了伸舌头,不敢再说。我斜了他一眼,感喟道:“我倦得很,还请你快奉告我详情,好让我放心睡觉。”
“何故见得?”
朱云道:“就像卫青和卫皇后……”
朱云骇怪道:“二姐熟谙此人?”
小莲儿道:“陛下在玉茗堂坐了一会儿,出来时神采很不好,转头便去了守坤宫。传闻在宫宴上,陛下和皇后连话也没有多说一句。且因为一道菌汤分歧口味,当众把颖嫔娘娘说了两句。颖嫔娘娘当时并未如何,传闻回到宫里哭了一宿呢。”
朱云接着道:“我又去李湛之小解的厕所站了一会儿,公然看不到院中景象。又命他们大声叫唤,听得倒是清楚。但李湛之却说他从未听到过任何声响。我想,要么是他在扯谎,要么便是那伙歹人手脚太快,父亲来不及叫唤。我又检察了后院土墙下的萍踪,一无所得。想来当时还是凌晨,霜雪冻着,地还是硬的,留不下足印。因而又检察墙上的衰草,并没有折断的陈迹,土墙也没有崩缺。后院的门栓和锁都是旧物,没有粉碎和改换过的陈迹。申明这伙歹人并不是越墙而入,也不是破门而入。我猜他们是假扮客商经过铺面畴前门出去,趁父亲不备,掩住了父亲口鼻,父亲没法出声示警,只得丢下荷包。二姐,你说我想得对不对?”
朱云摆手道:“罢了罢了。我只听二姐的,不听子的。小弟都记下了,二姐放心。”
小莲儿道:“是从宫里来的。”
母亲叹一口气:“你们姐弟俩都去吧,睡到几时起来都不打紧。”
我端过药碗来缓缓吹着:“我昨晚出来得急,陛下厥后如何了?”
我对劲道:“甚好。”
我又往他碟中放了一枚菊花糕:“你既查到此人,与我所思全然普通。甚好。云弟,你辛苦了。”
朱云大声道:“我有要事出门一趟,我不睡了!”声音渐杳,终不成闻。
朱云道:“我沿着那车辙赶到芦花渡,也只要一小我在等我。他说其别人都被他打发去高低流的渡头刺探动静了。只留他在芦花渡细细扣问停靠的船只,有没有谁看到从船上抬下一小我来,装进了马车运走的。此时已是傍晚,天快黑了,很多从汴城水门出城的船只停靠过来,都说没见过。做买卖的早上驾船进城,傍晚才出城,而父亲被抬上车的时候,是晌中午分,再加上快过新年,水面上天然没甚么船,实属常事。此时天已黑尽,派到别的渡头的人也都返来了,纷繁说没有问到。就在绝望之时,水面上冉冉一盏孤灯飘了过来,在我们面前停下。我拿灯上前一照,本来是个沿街卖腊货的中年男人,身着灰布棉直裰,腰里挂着两串脏兮兮的腊肠和两只腊鸭,额角和颧骨还带着伤。他见我拿灯照他,顿时没好气起来,骂我晃了他的眼睛。照我常日的脾气,我定要把他按在地上捶两下才解气,但此时父亲的事情要紧,况我另有事要问他,故此忍着气听他骂了好一会儿。本来此人在城中逗留太久,出水门时已经迟了,被两个小兵难堪,问他要没有卖出去的腊肠和腊鸭,他不给,那两个小兵便打了他两下。厥后又抱怨他的婆娘,说夙起绊了半日的嘴,才误了进城卖货的时候。他进城本来就迟,还在渡头看到船上抬下一个死人,倒霉得很,怪不得一天都没运气,货没卖完不说,还吃人一顿拳脚,返来还要被人晃眼睛。我一听,赶紧将父亲荷包中的一个十两的银锭子拿出来,让他申明抬死人之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