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洛子不敢违拗，把我下死力盯了两眼，将手上的羊角灯挂在了马车车辕上。我不欲多言，只由他去。高旸看挂好了灯，这才道：“大人请上车。”
启春也叹了一声：“恰是呢，现下我悔怨也来不及了。我们五个里，也就是玉机mm和彤儿还没嫁。你二人来日择婿的时候，可要好生记得我们姐妹本日的话。”
苏燕燕忙道：“我那孩儿，若不得我哄着，也是不能入眠的。”因而三人絮絮说了很多有身产育的事情。我无话可说，只悄悄听着。
若兰泣道：“自我们女人被征回京，昌平王爷也跟着回京了。我和若葵本来还在军帐中奉侍，谁知有一夜，一个校尉喝醉了，拉着若葵意欲强奸，若葵抵死不从。那校尉恼羞成怒，将她扔给了一群西夏俘虏，若葵返来就他杀了。”说罢用帕子握着脸痛哭不已。
采薇感喟道：“如果不消纳妾又不消享福，就能得百子千孙，那该多好？”
我亦道：“千万不成。”
我浅笑道：“得遇故交，怎能不小酌两杯。你这就下去请，别缺了礼数。再烫两壶酒上来。”
车夫停了车道：“我们是高淳县侯府的。我家蜜斯本日在信王府做客，因天晚了，以是借了几盏灯路上用。”
采薇换了右手扶腰，将左手伸出来让丫头洗：“这件事我也传闻了。世子也真是的，如何能如许对姐姐？”
若兰点头道：“若兰是官婢出身，王爷私行纳我为妾，会被两宫见怪。若兰能跟随王爷摆布，已是宿世修来的福分，那里还敢期望录入宗谱？”
我不动声色地擦去手上的热酒：“没甚么，听得风趣，一时走神罢了。王爷和文泰来将军可交好么？”
【第十二节 昭昭如日】
绿萼也扶我坐下：“恰是呢。女人的身子也悲伤不得。”
我行礼道：“玉机拜见世子殿下，殿下万福。”
我赞成道：“‘暂劳永逸，必获后利’[39]。武威金昌一战，竟打出数年的安宁，可见以战止战，方是霸道。”
启春感喟道：“我没有别的希冀，只盼他将来不要恨我，也就罢了。”
不一时乳母将孩子抱了来，世人围看了半日，都纷繁赞这孩子标致工致。启春慈爱地望着孩子的小脸，拿起绢子擦去他口边的涎水，不觉哼起了小曲。那孩子将头埋在启春的怀中，沉甜睡去。
那女子转过脸来，但见端倪如画，下颌尖尖，一点樱唇，甚是娇俏。绿萼失声叫道：“若兰！”说着连连扯住我的袖子，指着楼下道，“那不是畴前奉侍于女人的若兰么？！”
我又悲又怒：“军中竟有此事！王爷也不管么！”
我对峙下车，只见高旸已然上马候在车边了。他一身天青色的长袍，衣猜中掺的金银丝线反射着灯光，如电光游走。他比数年前又高了些，一张惨白肥胖的脸带着南边潮湿阴冷的气味，泛着青白萧索的光。经历烽火洗濯，双目中尽是自傲与笃定。这张成年男人的面孔，如同雕塑的泥胎脱去了湿气，每一条风干的裂纹中都藏着不成变动的刚毅与温然。
小洛子喊了起来：“那如何行？统共这一盏灯，难不成要摸黑回家么？”
饮过三杯，我正要添酒，却见她左手护着小腹道：“大人赐酒，本不该辞。只是若兰实在不能再饮了。”
绿萼伸出头去看了看地上的碎片，松一口气道：“可惜了那盏灯。幸而不是遇见能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