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，玉枢和我相对读书，她少有耐烦，常常看不到两页就走神，坐不到半刻便出去玩耍。本来她不是没有恒心，只是这恒心不在读书上罢了。现在她以歌舞获宠，又掌管着宫廷乐坊，虽有烦恼，却也算轻松安然、志对劲满。比起她，我的人生实在心机重重。一顾而失，再顾不回，遂不敢三顾。
玉枢笑道：“当年你对母亲说，我读书之余，习学歌舞，乃是锦上添花。你本身都健忘了么？我可永久都记取呢。”
我笑道：“他们是朝廷选给殿下的王府官，入为智囊，出为虎伥。且所谓‘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’[61]，将来不管举为朝臣，还是迁补方伯，这平生一世，都不能忘本。”
玉枢只练了半个时候便打发舞姬归去了。她正要去换衣，却见小内监来传旨，宣玉枢去定乾宫伴驾用膳。玉枢只好沐浴换衣。我欲告别，她拉住我道：“mm且先去逛一会儿，返来给我梳个螺髻，好不好？”
高曜抬头望着天空，淡淡道：“你晓得我的心。”
小莲儿顿时笑出了眼泪：“绿萼姐姐就别笑我了。”
芳馨笑道：“这是功德。殿下长大了，有一两分疑虑，也实属平常。莫非女人但愿殿下永久都是个小孩子，一辈子甚么也不想，只依托女人么？何况……恐怕殿下也是如许想女人的。”
“这辈子”？他才十三岁罢了，“这辈子”几近是未知之数。唇齿之间有千钧之重，都轻飘飘地畴昔了。“好，只是我有一句话劝殿下，‘君子立言，非苟显其理，将以启天下之方悟者；立行，非独善其身，将以训天下之方动者。’[59]”
杜若笑道：“娘娘每日勤练不辍，早膳前要开嗓，午膳后要练舞两个时候。”
冷风拂过，宫苑角落里摆放的四缸矮松针叶交刺，轻微的沙沙声中，混着滴答的脆响，像歌舞喧哗中连缀而沉寂的更漏声。几个宫人冷静无语地立在远处听候叮咛，屋脊上的五只蹲兽次第眺望，目光悠远而寂静。唯有廊下的鹦哥和翠鸟偶尔吱啾一声，像冉冉升起随即分裂的气泡。全部长宁宫静得就像久沉海底的水晶宫。
我笑道：“若兰不过是个罪婢，都做了昌平郡王的才子，芸儿却只是个换衣么？”
高曜笑容微凉：“非苟显其理？非独善其身？姐姐怕我为了皇位无所不为，怕我对四皇弟不好，以是用君子之道来开导我，是么？”
我叹道：“倒是殿下，如何能如许毁伤本身的身子。”
俄然闻到一阵药香，芸儿悄悄咳嗽一声，上前道：“殿下，该喝药了。”
芸儿年近及笄，身量高瘦。身着淡紫短袄与月蓝罗裙，像一枝初绽的剑兰。面貌甚是清丽，只是过分肥胖。
我为他擦一擦汗，淡淡一笑道：“甚好。”
我又问道：“刘女史在么？”
我赞叹道：“粲英宫当真与畴昔分歧了。”
我点头道：“是。玉机定会经心为殿下遴选德才兼备的人才，今后今后，殿下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。”
只见他一张脸又长又瘦，眉弓嶙峋，颧骨崚嶒，双眼陷如水泊，两颊凹如深谷，不由心中一痛，益发堕泪不止。他凝眸半晌，才又道：“玉机姐姐向来不是如许爱哭的人。坐下吧。”我这才渐渐收了泪，坐在他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