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中尽是安宁妥当,我伏在枕上,右手垂在塌下用铁钳缓缓拨弄着纸灰:“《诗》曰:‘无言不雠,无德不报。’唯在心耳。”
我猎奇道:“我从未听姑姑说过畴前的事。”
留意山川、寄情诗书的日子仿佛已经很远,远得只留下一抹云影。颠末三年的疗养,我本已能够在黑暗中入眠,但宫中的夜与墓园的夜分歧,无穷无尽的谋算与争夺,令高墙环绕的夜空透出干枯的赤色。而我必得在如许不安宁的夜中,假装安宁地睡去,连梦话都必须问心无愧。我合目无语,只向里让了让。
我张一张五指,叉着脑后的长发道:“这是我在狱中写来计日子的,一天一个字,这是头二十天的。”
芳馨看一眼炭盆,如有所悟:“那女人烧这诗,是……”
芳馨道:“女人既明白这个事理,却还心心念念地为弘阳郡王筹算策划……”
芳馨笑道:“女人的肚子里装着满满的书史诗画,便没有书,也闷不断的。”
我深为打动,又不觉好笑:“颖妃总理宫禁,姐姐要谅解才是。”
芳馨惊呼:“好好的一篇诗,女人为何烧了它?”
芳馨道:“传闻在两人的房里搜出一些值钱的物事,他们又说不出来源。何况,陛下国事繁忙,那里得空考虑此中的奇妙,只由李公公和简公公两小我去罢了。”说着冷哼一声,“幸而我们漱玉斋从未获咎过这两位公公。”
芳馨感喟道:“虽是虚惊一场,将这诗纪念,也何尝不成。”
玉枢拭泪道:“恰是。圣上也说,让你好幸亏漱玉斋安息几日,不必焦急去御书房上任。”
在黑暗中,我的唇边泛出月蓝色幽冷的笑意:“后妃争宠夺位,在本朝几时能行得通?姑姑这一问,有些不通。”
我拨弄着枕边的碎发,怔怔道:“另有七分是惊骇。以玉枢的性子,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宠妃,是最好的。皇后……之前两位皇后如何,我们都见了。何况玉枢怎能争得过昱妃?”
芳馨从小屉子里摸了一把桃木梳子,走过来拢起我手中的长发。指尖在鬓边如东风拂过,漾起一片暗香:“奴婢并没有苦衷,只是想起了年青时候的一些旧事。”
芳馨点头道:“这……也不易。”
水仙修叶清疏,花朵黄白相错,金盘银盏立在叶脉绝顶,颤巍巍如青萍之末。我坐起家,反手挽开端发:“姑姑彻夜似有苦衷。”
我微微嘲笑:“皇后有没有罪,全凭圣裁。姑姑如许说,是在怪我?”
我扶一扶脑后的长簪,笑道:“既有人先行,今后谨慎着些就是了。”心中蓦地一动,微有刺痛。说到先行者,皇后何尝不是我的先行者?执权妄为,逞墨客意气,即便是伉俪,也不能相容。此“覆车之辙”“败露以后”[83],不成不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