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淡淡道：“‘自我得之，自我失之，亦复何恨。’[105]”
小简正要辞职，我忙道：“公公请留步，玉机有一事不明，要请公公见教。”
我垂首，死命咬牙才忍住了泪意。他又道：“扰了半日，你也累了，早些安息吧。朕还要去永和宫看看华阳，不必送了。”
隔着帐子，只见他乌黑的身影在门口站了半晌，一抹深重悠长的感喟扰散了一室安宁。他一出去，我便再也忍不住，握着脸痛哭失声。
他端倪之间明朗温暖，有若南风：“朕认得这东西，这叫三才梭，是她二十岁之前所用的暗器。咸平十四年夏季，朕在红玉山庄住着，还找到过她小时候用小石子打磨的三才梭。”他微微一笑道，“你晓得‘三才梭’这个名字是如何得来的么？”
我不觉苦笑：“请陛下移驾玉茗堂，容微臣换衣。”
“王女御和邓女御？”我一时竟想不起来，“是哪两个？”
我问道：“这两人新年被关押在掖庭狱，不知所犯何罪？”
小简道：“陛下问大人的身子好些了没有，还说，施大人和李大人想进宫来问一问当日大人在景灵宫遇刺之事，不知大人可便利待客么？”
芳馨道：“奴婢只是担忧婉妃娘娘又要不安闲了。”
他拿起小梭，起家到灯下细细看了好一会儿。和暖的灯光如轻纱覆盖，小梭色如黄金。他器重的目光充满了对昔日盛事的记念和神驰，也洗去了他身上如蛆附骨的猜乖冷酷的气味。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，这一瞬有若八年——不，是十八年——他又变得豪气勃发、清俊挺拔，密意而眷恋的眸光亦有专注之处。判定平叛的高思谚和殚精竭虑匡扶他登上皇位的周渊，跟着陆皇后的崩逝，终究成为只属于他一小我的夸姣影象。非论是我、玉枢、颖妃或是昱妃，因着十几年的隔阂，都只能远远张望。
芳馨道：“这件事情，恐怕女人要亲身问陛下了。另有一事，王、邓二位女御昨夜被赶回监舍居住，看来是陛下不要她们了。”
芳馨微微嘲笑：“可不是？慧媛竟荐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放浪女子，也不知会不会被迁怒。”
周渊的“身不由己”，当是和天子一道，废黜慎妃之事吧。本来她竟如此自责么？我握紧了三才梭，道：“实在贵妃娘娘并不是全然不睬会，那奚桧不是贵妃亲身缉捕到汴城府的么？”
我瞟了她一眼，道：“姑姑仿佛很不喜好慧媛？”
不错，我就是如许一个冷心冷意的人，我不敢，也毫不会“妾拟将身嫁与，平生休。纵被无情弃，不能羞”[104]。
仿佛听得芳馨的鼻息一动，好一会儿才听她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。我哭了一会儿，渐觉无趣，因而翻开被子，望着灰沉沉的帐顶深深吸了一口气。我一字一字对本身说：“朱玉机，不准哭。”
天子道：“你做恶梦了，睡着还在哭。”
我从枕边摸到那枚小梭，双手托上：“陛下可认得这枚暗器么？”
我浅笑道：“前两日我在景灵宫遇刺，幸得一个叫作银杏的宫女捐躯相救。我见她有义气有勇气，想调她进漱玉斋贴身奉侍，不知可安妥么？”
我鼻子一酸。天子稍稍侧回身子，感喟道：“她离宫出走有好些年了，所用的暗器还是三才梭，模样大小都一无窜改。朕晓得，当年她肯进宫，不过是一时昏了头。但朕还总想着，只要待她好，她就能转意转意。本来都是白搭心。她畴前为父母报仇雪耻是多么果断，但是显儿和义阳、青阳被人暗害，她却决然离宫。若她还在，朕何至于如此难堪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