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挽起她的手臂,笑道:“沈姝却已想得清楚。”
回到漱玉斋,绿萼迎了上来道:“女人这一去,竟与太后说了这么久。”
我奇道:“慧媛?可有话留下?”
我淡淡道:“姑姑说的自是明路,我岂能不知?只是分歧我的情意罢了。当年曹操与袁绍相拒官渡,曹操兵少粮绝,有退兵之意。荀彧寄书曰:‘公乃至弱当至强,若不能制,必为所乘,是天下之大机也。’[125]曹操以奇兵劫夺袁绍粮草,终究大胜。愈是艰巨,愈不能退,退一步,心就散了。”
沈姝浅笑道:“耽于章句,不通大义。比如一个烧瓷卖瓷的技术人,只一心一意想着如何将白瓷烧得更白,却全然不睬会海上的风起云涌。殊不知出海之日采选不慎,便会被恶浪击碎,非论多白多亮的瓷都只会永沉海底。入宫以后,妾身垂垂明白,盛衰时势便是浪头风云,匹夫匹妇不过沧海浮舟。虽说‘永言配命,自求多福’[121],可若生在乱世,便如何‘自求’,也无计‘多福’。大人说是不是?”
绿萼道:“慧媛娘娘来过了。”
我只作不觉,还是眺望:“当今乱世,娘娘定会如愿以偿。”
只见他脸颊丰腴了很多,只是另有些惨白浮肿。一袭象纹素色锦衣略略广大,衣袖处却有些短促。我心下甚慰,举酒浅笑道:“也好。在王府中疗养,只怕还更安闲些。如此,玉机恭祝殿下龙腾云,虎乘风,鹏程万里,一逞平生夙愿。”
我淡淡一笑道:“前人有诗云,‘一剑乘时帝业成,沛中乡里到咸京。’[122]娘娘睿智。只不知娘娘想‘乘时’而求的是甚么?”
若兰道:“太后经常派人来王府扣问打赏,偶尔也召若兰入宫闲谈。约莫是心疼王爷总不在京中,以是格外眷顾若兰。”
我漱了口,笑道:“人老是会老的,多想也无益。我不在的时候,漱玉斋可有甚么事么?”
芳馨低着头走了好一会儿,方游移道:“实在奴婢觉得,沈姝的意义对女人也是好的。女人别怪奴婢多嘴,女人本身也说,现在朝野高低,都当女人是女宠,嫁与不嫁,无甚别离。女人若能养沈姝之子为己子,也算毕生有靠了。说不定……”她抬高了声音,怯怯道,“若天不幸见,如马皇后般,也算不测之福了。”
芳馨微微一惊,一只盛药的小青瓷盒子从怀中滑了下来,在地上跌成两半:“王氏才被摈除,圣上竟将此事交给了慧媛?”
若兰道:“是。太后也说,要放心静养,闲时安步,如许出产时也能少吃些苦。”
我浅笑道:“虽是故居,到底是五年前的事了。究竟是刘大人住的光阴长。”
忽听门口有一个少年人生涩的声音唤道:“玉机姐姐。”
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很有兴味:“这话如何说?”
【第三十二节 吾与尔篡】
芳馨道:“奴婢不明白,就算是女人做了贵妃,这孩子养在女人的膝下,又能有多少别离?”
南厢中只余了我和高曜两人,一时候冷静无语。仿佛还是昔年他合法龆年的光阴,来灵修殿与我一道用膳,碍于“食不言”,也是相对而坐,一言不发。
我笑道:“现在你也是御旨册封的才子了,还要叫我女人么?唤我玉机便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