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子道:““长宁宫的乳母王氏,骄狂辱上。朕本想严惩,又恐皇后不快。但是此事竟为朝臣所知,现在谏官的奏疏都上来了,街闻巷议,如沸如羹。朱女巡就做一回甘罗,好好劝一劝皇后。”
我摇了点头,曼声吟道:“伐鼓其镗,主动用兵。土国城漕,我独南行。从孙子仲,平陈与宋。不我以归,忧心有忡。爰居爰处?爰丧其马?于以求之?于林之下。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。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于嗟阔兮,不我活兮。于嗟洵兮,不我信兮。”[38]
锦素道:“真可惜。”说罢帮我将颜料一一拿出。
只见她裙下的白玉坠裾,溶溶如月,蔼蔼似雾,成色不逊于高旸赠与我的白玉珠。如此好物,却只坠于裙下,当真可惜。我不由猎奇道:“这套白玉滴子倒都雅,昔日从没见你用过,是周贵妃才赏下的么?”
我浅笑道:“臣女最神驰黄老的有为而治,便是陆生所说,‘道莫大于有为,行莫大于谨敬,何故言之?昔虞舜治天下,弹五弦之琴,歌《南风》[35]之诗,寂若无治国之意,漠若无忧天下之心,然天下治’[36]。”
锦素的脸微微一红:“这是易珠mm所赠。我本不想要的……”
我与王氏分歧,阖宫皆知,若我劝服皇后将她逐出宫去,世人会觉得我挈怨抨击。若不能劝服皇后,王氏将更加仇恨我。但是不待我辩白,天子又道:“你是皇后宫里的人,你的话,皇后会听。”说罢站身道,“摆驾回宫。”
天子抚掌笑道:“好!一字不差。现在有一件事情,朕正思得一甘罗。”
小池波光粼粼,九曲长桥如带不断。南墙下是一道游廊,通向花圃西南角和东南角的月门,墙后便是守坤宫的后花圃。湖心的芦苇滩上,雌天鹅伏在板屋当中,雄天鹅引颈踱步。
我更是好笑:“你可晓得甘罗是谁么?”
我悄悄道:“我并不想做宫妃,今后别再说这个了。”
绿萼一吐舌尖:“奴婢讲错。”
南风醺然,解愠阜财。我淡然一笑:“礼乐禁于先,刑狱惩于后,一先一后不成偏废。礼乐宣德教养,刑法惩奸除恶,双管齐下,方成大道,骈驷洒然,畅行无阻,如此方可有为而治。有为而治乃是治国之化境,而非可仰仗的手腕。”
我笑道:“明天倒巧,你也陪大殿下来花圃玩耍。”
天子合上书:“朕听闻你殿上应对,说的是礼乐之不能,刑法之当行,可见你爱好刑名术法之学,怎的本日又说黄老?”
我笑道:“宫中尚白,紫色滴子过分显眼。”
紫藤花囊鼓起,如铃坠藤,又如飞流泻玉。前人诗云:紫藤挂云木,花蔓宜阳春。密叶隐歌鸟,香风留美人。[37]说的恰是紫藤名胜。
锦素道:“我记得初见姐姐时,姐姐一身紫衣,戴着紫晶滴子,怎的这些天来,从没再见姐姐戴过?”
我赶紧下拜恭送天子。天子走出几步,李演在旁掩口轻笑:“益园有花,另有女甘罗,陛下当常来逛逛才是。”天子嘿的一声,拂了李演一袖子冷风,疾步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