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低头道:“是。”
我欣喜道:“娘娘也不必太忧心,太后既然向着二殿下,只要二殿下无大过,陛下迟早会立二殿下为太子的。”
高曜上有皇后,下有太傅,我一个从七品侍读女官不过是闲时塞责罢了。“多多操心”这四个字,实不知从何提及。我心中一跳,仓促应道:“臣女遵旨。”天子一笑,回身沿东一街缓缓向南而去。不知不觉又飘起了雪,明黄色九龙袍在点点雪光中化作一笔恍惚的石黄色。
我放下刨花水,又拿起一面菱花镜在皇后脑后对比:“两宫议立太子之事,于锦素只对史易珠和臣女提起过,若不是臣女奉告车大人的,那便只要史易珠了。”
约莫是我的安抚过分虚无缥缈,皇后竟听对劲兴索然。她回身对镜叹道:“天长日久,不免有变故。他如此偏疼高显,将来会如何,谁晓得。”
我连续换了几支步摇比在皇后鬓边,一面笑道:“于锦素轻信于人,口舌飞祸,不过是个书白痴。史易珠从小掌家,计利权益,自是熟稔。娘娘若罢了于锦素的官,最欢畅的反倒是她。昔日齐宣王欲封田婴于薛地,楚威王大怒,因欲伐齐。公孙闬劝楚威霸道,‘齐削地而封田婴,是其以是弱也。’[52]”
天子漫不经心道:“滇红产于西南澜沧江的高山峻岭当中,虽说并不是很可贵,但是本年时气不好,御用的滇红不敷,想不到你这里倒有。”
我捧起兑了捣烂的核桃仁和首乌的刨花水,笑道:“臣女笨口拙舌,那里有别人的嘴快。”
我一心都在锦素身上,宫里是如何驱逐天子回朝,如何大赦天下,如何歌功颂德,如何歌舞饮宴,我一概未曾留意。直到月圆今后,锦素才渐渐好起来。
自从杜衡身后,锦素除了送高显上学,便不大出门。即便是凌晨和午间长久的会晤,她亦不与世人扳谈。对于杜衡的死,我心中有愧。我一心想保住锦素的官位,却挑动了皇后对杜衡的杀心。在玄月剩下的日子里,我每天晚膳前都去永和宫看望锦素,锦素不是昏睡,便是闭门不见。比起现在的处境,或许她更情愿和母亲一道被逐出内宫,或许她内心正深深地痛恨我。
皇后恍然:“不错,太后的心是向着本宫的。本宫却只顾着与遇乔宫争短长,实是失策了。”又回身抱怨我,“你如何不早来言明?”
芳馨觑着我的神采道:“圣上来看殿下是功德,女人如何不欢畅?”
副都知李演接口道:“明天倒也奇了,竟来了长宁宫。”
我点头道:“那是周贵妃谅解你,用心使她母亲将她接出宫了。”
皇后这才豁然:“起来吧。你们公然很要好,你到底还是在为她讨情。”
皇后恍然道:“本宫要将这个史易珠撵出宫去!”
皇后听得出神,持簪的手抬起又落下:“你是说,于锦素便是弱齐的田婴?”
锦素笑道:“我从没见过如许吃法的。”
高曜欢乐道:“好!”说罢跳下天子的膝头。守在门外的李氏赶紧拿了一件丰富的棉袍赶上来道:“好殿下,穿上件袍子再出去,谨慎冻着。”
我微微一笑:“依臣女肤见,娘娘当秉承孝道奉养太后,又常使二殿下承欢膝下,如此方能悠长留住太后的心。只要太后不松口,陛下就不能立皇宗子。”
天子却脱了一件外袍,拉着高曜出了灵修殿。我渐渐踱出殿去,只见父子俩一人团了一个雪球在雪地里滚来滚去,不一时,已有一人来高。天子将大雪球推参加心,让高曜骑在本身肩上,亲手将小雪球放在大雪球顶端。又摘了很多梅花嵌入雪中,父子俩一上一下,一一将雪团拍实。两人笑成一团,那两个雪球活像两颗庞大的玫瑰汤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