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萼嗫嚅道:“奉侍泰宁君?”
高旸道:“我本不想杀他,何如他不肯归降。获得了天下,却得不到民气。”这话听不出悲喜,亦听不出惶怒,却有一丝淡淡的愧意。
我听他喟叹民气不平的欣然,我心中竟有些许安抚。或许他今后会是一个好天子吧。
我抢回书,拿过一枚银叶子,夹在册页中:“能与陛下在一起就好,何必多话?”
斑斓华袍,织纹蜿蜒,委蛇占有,绵绵不断。死死裹住被玷辱的残躯,式微到骨髓。我淡然:“我出身寒微,身无长物,向来就没有甚么可支出的,自也没有甚么可在乎的。唯此一身,唯此一命,都交予先帝。”
我笑道:“莫非我是为了喝酒?人家有儿有女的一大师子,我坐在那边算甚么?皇后也一定喜好我坐着,碍眼得很。”恰逢小钱依命来接我,我便问他,“菜肴点心都送去北宫了么?”
小钱应了。忽报方太医来了,因而评脉望色,战战兢兢忙了半日,确认我无事,又絮絮叮嘱了一番,这才回家。银杏笑道:“宫里明显有当值的太医,方太医好端端在家里过年,却被圣旨急召进宫。都是娘娘一句告病的不是。”
那夜,朝中正为春宫正位而饮宴欢歌,宫中亦望趁着主君欢乐,多得些犒赏。只要小任守着沉痾垂死的李演,直到他死去。因这件功绩,他被调入谨身殿奉养,七八年下来,竟也成了执事。我记得他矮小而白秀,不知穿上内侍供奉官的服制,是甚么模样。我笑道:“奉养宫宴是个露脸的好差事,让他好好奉侍。存候就不必了,你就代我好好赏他。奉侍得好,来日自有相见的时候。”
我叹道:“你晓得每天经心奉侍一个仇敌,对他强颜欢笑是多么难过?直可说度日如年。我这平生,已无可转圜。而你,大可不必。”
高旸道:“东阳郡王毕竟是你的亲外甥,你说呢?”
“小任?”我一怔,“便是阿谁奉侍李演终老的孩子么?”
我笑道:“寿礼是按制备的,并没有多余。皇后却如此重赏,真好豪阔。”
我照实道:“是拜别之意。这道密折,陛下准了么?”
挣了半晌,我只得道:“你没有错,是我误了你。你若情愿,就代我去施府拜一拜施大人。如果泰宁君不反对,你就多留几日也无妨。活着不能在一起,死了便尽一经心吧。你也该好好想一想今后的路。”
我问她要过那枚三棱梭,与窗上的裂缝比对了一番,看了看落地之处,又扒开裂缝望一望劈面的高墙,方转头微微一笑道:“谁说离京了就不能返来?”
高旸的心跳蓦地沉重,他长长叹了一声:“提及故交相知,我想起一小我来。当年我在西北,他与文泰来一道弹劾高思谊,还替我将捏造的手札发还京中,若没有他,太宗一定就这般等闲地放过我。皆是因为他家与熙平姑母交好的原因。我与他也算是故交,他却要反我。”
我安然一笑:“骁王逆案已畴昔近三十年,孤魂滞魄,无人祭奠,甚是不幸。他是陛下的伯父,陛下理应对此事有所措置。高晅继嗣骁王,既根绝反臣之心,又使骁王飘魂血食,不是分身其美么?我不想陛下今后公私两难,还请陛下做个定夺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