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风带着婢女扑卷进殿,即便躲在椒房殿的最深处,也能感遭到一丝凛然寒意。
皇后张口结舌,仍旧不肯罢休。天子左腿一震,皇后顿时狼狈仰倒:“皇后向来于前朝之事不甚体贴,现在倒肯为武英侯讨情。有这番讨情的工夫,当初何未几多规劝你父亲。此时来求,为时已晚。”
很久方听天子沉声道:“平身。皇后倒闲,这么早便预备歇下了么?”
皇后道:“你竟不怕摔着!如果让人发明,那可如何是好?”
芳馨为我放下枕头,掖好被角,柔声道:“女人辛苦了,放心睡吧,明天还要带二殿下上学呢。”说罢熄了灯,自拿着灯台轻手重脚走了出去。
皇后愣了好一会儿才道:“陛下是问过朱女巡了么?”
椒房殿中仍残留着一缕婢女。烛火暗弱,屏风后是一片隐蔽的昏昧。我将天子所言一一转告,惠仙大吃一惊:“莫非娘娘真的要退位么?”略略思忖,又寂然叹道,“侯爷久在军中,娘娘又不大理睬侯爷的事,想不到侯爷竟犯此大过。娘娘在曾氏一事上是有所忽视,可毕竟不是用心侵犯他们母子。娘娘若自行退位,便是承认了错误。依奴婢看,以娘娘的性子,是宁肯废为庶人,也不肯退位的。”
惠仙迟疑道:“这……”
惠仙悄悄道:“蜜斯的委曲,奴婢明白。奴婢自小奉侍蜜斯,怎不明白蜜斯的为人?周氏狐媚专宠,陆氏也不是省油的灯,蜜斯若稳定短长些,只怕要被人小瞧。”
我笑道:“殿下为何如此悲伤?莫非是因为今后不能做太子么?”
皇后微微嘲笑道:“臣妾不知彻夜陛下要来,以此陋容见驾,请陛下恕臣妾失礼之罪。”
殿门很快合上,殿中仍充盈着挥之不去的凝涩和冰冷。我怕久站不稳,便缓缓坐了下来。从屏风的镂缝中向外望去,公然看到凤座边的一双玄色金丝九龙靴。天子身后空无一人,李演也只是守在殿外。殿中静得只余两人不平的呼吸声。我右手抚胸,强抑住狠恶的心跳,尽力平伏气味。
惠仙无言以对,只叹了一声。皇后接着道:“我也晓得,这些年我变得太多。可他又何尝没有变?大婚后不久,他便专宠周氏,将我抛在一边……”
惠仙恭敬道:“是。请这位小公公随奴婢来。”
皇后的声音俄然低了下来,语气中充满和顺缠绵之意:“当年他明显不是如许待我的。还记得咸平二年的春季,我进宫拜见太后。在行宫景园,在金沙湖畔,我远远地瞥见他,只是不敢上前去存候。他是新君,我不过是武英伯一个并不受宠的女儿,人长得也不美。此生我不敢妄图嫁入宫中,更别提做他的皇后。但是母亲却奉告我,他选我为后。当时我就像做梦一样。”说着语带哽咽,“我至心将他视作夫君,他却一天比一天冷酷。既不爱,又何必选我为后?”
我一时不知该说甚么。只听高曜接着道:“孤明天与皇兄一道背书,明显皇兄与孤一样背错两处,夫子却只罚孤写字,对皇兄还夸了几句。夫子真偏疼。且膳房的早膳也不好。”
我闻言恻然,已不忍再听,因而从暗处走出。皇后正坐在妆台前侧头检察眼角的细纹,惠仙跪坐一旁。我一身暗影落入镜中,皇后身子一跳,转头喝道:“是小商么?鬼鬼祟祟的做甚么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