柔桑抽出一张画来,镇静道:“这个我晓得,夫子讲过。”
高旸笑道:“不消翻了,就这一张画最好。”说着掀起面上一张。画上一对兄弟,年长的在田间劳作,年幼的在屋里读书。高旸道:“德宗时的翰林学士、刑部侍郎李建,幼时家贫,他的哥哥李造举债供他读书,平生务农,未曾为官。李建后虽通显,却以清俭著称。”
蔷薇花悄悄绽放,暗香袅袅。紫晶坠角流光盈盈,化出如梦如幻的雾气。我与他一时冷静无言。很久,高旸道:“玉机mm,孤原觉得你一心想入宫为妃。自忘典之日,孤方知你志不在此。”
我不觉讨厌:“我既画了,姐姐就能说,有何讲错之处!”说着翻出一张画,但见一美人坐在镜前细细刻画两颊的红梅,“这张典故,叫作梅花妆。”
高旸笑道:“本日她已经说了最好听的典故了。你不明白,表哥归去渐渐说与你听。”说罢向我凝睇半晌,与柔桑前呼后拥地分开了。
玉枢顿时满脸通红,低头道:“奴婢讲错。”
来到上房,长公主细心打量了我的衣衫妆饰,只说我没有像样的头面,又赏了我一对紫玉钗。她亲身为我戴好,一面殷切道:“你自小在府中长大,孤将你和柔桑一样对待。现在你要进宫去了,孤有几句要紧话要叮咛你。”
长公主又坐直了身子,香气倏忽淡去,重压亦烟消云散。“统统都靠你本身,也要看你的造化。”
只听呼啦一声,高旸几近是摔帘子闯了出去,草草向长公主行了一礼。长公主斥道:“如何如许慌乱,一点亲王世子的教养也没有!明天不消读书么?如何这会儿有空过来?”
我抬起一只脚,不断地踢着裙角的紫晶:“女儿更喜好隐翠。”
我将玉珠笼在腕上,恭声答道:“是。”
长公主叹道:“你有十年的时候,尽可渐渐思惟。”
我进屋取了旧画,柔桑一把抢了去。玉枢一面帮她翻找,一面笑道:“亭主莫急。”
我缓缓道:“武则天每对朝臣,令上官婉儿伏于裙边做书记。某日婉儿猎奇,昂首窥测群臣,被武则天以镇尺击伤脸颊。伤愈后留疤,婉儿便以梅花贴在双颊,遮饰疤痕。谁知这竟为她增加清丽之色,梅花妆自此流行宫闱,传至本朝,深受女子的钟爱。”
当下玉枢冷静抽了一张。画上一个帝王打扮的男人高坐在步辇上,向地上一个宫嫔模样的女子伸出右手,女子鄙人推却。玉枢浅笑道:“这叫作却辇之德。汉成帝聘请班婕妤同乘,婕妤道,贤圣之君皆驰名臣在侧,三代末主乃有嬖女[5],因此推却。后代用却辇之德比方后妃之德。”
高旸笑道:“明天玉机mm入宫,我如何能不来送送?是以特向先生乞假。”
长公主俄然俯下身来,一缕暗香缭绕不断。不知怎的,我俄然出了一身盗汗。只听她沉声道:“你今后的门路,并非一帆风顺,说不定权倾天下,又说不好成了阶下之囚,一文不名。”
高旸摆摆手:“甚么亲王世子,只不过白吃俸禄的闲散宗室罢了。”正说着,一朵梨花落在画上,高旸拈花一笑,“本日的美事,能够叫作梨花忘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