玳安说道:“娘多上复,爹也上复二娘,微薄小礼,与二娘赏人。”
有一个认出了潘弓足,用手指着说道:“你们听我说,我认得的。这几个妇人,既不是公侯王府宅眷,也不是皇亲贵戚艳妾,更不是院中娘儿,定是阎罗大王的妻室,五道将军的美妾,是咱县门前开生药铺、放官吏债的西门大官人的妇女!阿谁穿绿各处金比甲的,我不认的。这个穿大红各处金比甲儿,上带着个翠面花儿的,好似卖炊饼武大郎的娘子。大郎死了,西门大官人把她娶来做妾。这些日子不见出来,便落得这等斑斓。”
果然是热烈不凡,京师都会不过如此。
瓶儿还是不肯:“大娘不消,二娘也不吃一盅,也没这个事理。想奴前日在大娘府上,那等盅盅不辞,众位娘竟不肯饶我;本日来到奴这湫窄之处,虽无甚物进献,也尽奴一点劳心。”说完,拿大银盅递与李娇儿,说道:“二娘好歹吃一杯儿!大娘,奴晓得,不敢奉大杯,只奉小杯儿哩。”因而拿了个小瓷盏儿,满斟上,双手递与月娘。月娘与李娇儿都吃了。
西门庆同应伯爵、谢希大在家中吃了饭,一道去灯市里玩耍。逛到狮子街东口,想起本日月娘世人都在瓶儿家楼上吃酒,恐怕她们瞥见,就不去西街看大灯,只走到卖纱灯的店铺那儿就打回走,刚转过弯来,撞上了孙天化、祝日念两个。这两人见到应伯爵和谢希大正陪着西门庆,真真假假地骂了起来:“你两个天杀的好人儿,来和哥哥玩耍,也不叫俺一声儿。”
祝日念说道:“现在看了灯往那里去?”
瓶儿那里肯放,说道:“好大娘,你是说奴没敬心。本日大娘来,奴还没好生拣一箸儿敬大娘。大节间,灯儿也没点,饭儿也没上,就要家去?就是西门爹不在家中,另有她女人们哩,怕怎的!待月色上来的时候,奴送四位娘去。”
玳安叩首出门。两个抬盒子的也都得了瓶儿一百文赏钱。玳安一去,瓶儿随即便冯妈妈用请书盒儿,拿着五个柬帖儿,来请月娘与李娇儿、孟玉楼、潘弓足和孙雪娥。又捎了一个帖,悄悄请西门庆元宵晚夕赴席。
“祝兄弟、孙兄弟,二位也错怪他俩,刚才也是路上相遇。”西门庆只好打圆场。
月娘说道:“二娘,不是这等说。我又不大非常用酒,留下她姊妹两个,就同我普通。”
西门庆说道:“同众位兄弟到大酒楼上吃三杯儿。本日房下们都往人家吃酒去了。”
又一个说道:“哪有公侯王府皇亲贵戚的宅眷艳妾上这个门楼儿?莫不是院中小娘儿,为哪大人家叫到这里来看灯弹唱。”
玉楼承诺。
瓶儿已在临街楼上设放围屏桌席,吊挂很多花灯。闻声月娘世人已到,瓶儿赶快接住,请到客位内。见毕礼数,然后让入后边明间内待茶。到午间,瓶儿客位内设四张桌席,叫了两个妓女董娇儿和韩金钏儿,弹唱扫兴。酒过五巡,食割三道,渐次恰是日落西方。瓶儿安排前边楼上摆好果品点心,请月娘世人登楼看灯。
吴月娘看了一回,见楼下人乱,和李娇儿各归席上吃酒去了。潘弓足正旁观在兴头上,和孟玉楼同两个妓女只顾搭伏着楼窗子,往下旁观。不但看,那潘弓足一径把白绫袄袖子搂着,显她各处金掏袖儿,暴露那十指春葱来,那手指上带着一溜六个金马镫戒指儿,又探出半截身子,口中嗑瓜子儿,把嗑了的瓜子皮儿都吐了下去,落在人身上。不但是如此吐瓜子皮儿,一回儿指着东西叫道:“大姐姐,快来看,那家房檐底下挂了两盏玉绣球灯,一来一往,滚上滚下,且是都雅哩!”一回儿又指出西面叫道:“二姐姐,你来看,这对门架子上挑着一盏大鱼灯,上面又有很多小鱼鳖虾鳖儿跟着他,真好耍子。”一回儿再指着南面说道:“三姐姐,你看这首里,这个婆儿灯,那老儿灯。”正看着说着,那婆子儿灯被一阵风动员,碰在甚么东西上,灯的下半截戳了个大窟隆。弓足也不说下去了,只是放声大笑起来。那楼下看灯的世人闻声这般清脆朗朗的女人的笑声,一起瞻仰上瞧,旁观灯下的娇女娘来。一边看,一边群情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