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门庆在都城好不对劲,众姊妹在家眼巴盼望西门庆返来,在屋里做针线,通不出来闲耍。只要那潘弓足,打扮得如花似玉,乔模乔样,在丫环群里,或是猜枚,或是抹牌,说也有,笑也有,嘻嘻哈哈,也不顾人瞥见,只顾找到机遇与陈经济勾搭。孤傲时,长叹短叹,托着腮儿发楞入迷。
这日,风和日暖,弓足走到卷棚前面,只朝着雪洞子里望,望了一会,又回到屋里,拿笔在手,吟哦了几声,便写了一封书,封好,叫春梅给陈经济送去。陈经济正在店里忙,拆封一看,是一支曲儿。看罢,慌得丢了买卖,如撞魂普通跑到卷棚前面。弓足也来了。两个相见,如饿目睹瓜皮普通,弓足恨不得一身直钻到经济怀里来,捧着经济的脸连连亲嘴,咂得舌头一片声响。
过了几日,吴月娘、孟玉楼、李瓶儿同在一处坐着,忽见玳安慌慌跑进门来,见月娘便叩首,说道:“爹返来了。小的一起先行,到家报信,爹就在背面二十来里路。”
西门庆谢不断口。刚起家出房,官哥又醒了,哭起来。太医说道:“这位公子好声音。”
西门庆也接口道:“儿,你长大来,还挣个文官。不要学你家老子,做个西班出身,虽有兴头,却没非常尊敬。”
弓足骂道:“贼胆小万杀的主子,如何懒得屁股不动动。我晓得,你在这屋里成了把头!”因而把秋菊叫到跟前,又叫春梅拿过灯来:“教这该死的主子瞧瞧!踩得我这鞋上的肮脏。我才做的一双新鞋儿,就教你这主子糟塌了!”哄得秋菊低头瞧鞋,弓足提起鞋兜脸就是几鞋根柢,打得秋菊嘴唇都破了,往下贱血。秋菊走开一边,弓足骂道:“好贼主子,你这走!”教春梅:“与我扯过来,跪着。取马鞭子来,把她身上的衣服与我剥了,好好抽她三十鞭子便罢。你若扭一扭,我乱打了不算。”春梅公然扯了秋菊衣服。弓足又教春梅拴了她的手,抡起鞭子雨点般地打下去,打得这丫头杀猪似地嚎叫起来。
春梅在一旁说道:“我先就对她说了,趁娘没来,早喂它些饭,送到后院子里去。她佯打耳聋的不睬我,还拿眼儿瞟着儿。”
西门庆听了传报,教小厮放他出去。那长老进到花厅内里,打了个问讯,说道:“贫道出身西印度国,行脚到东京汴梁,卓锡在永福禅寺,面壁九年,颇传心印。止为那永福禅寺殿宇倾颓,琳宫倾圮。贫僧想起来,为佛弟子,天然应为佛着力,总不然推到哪个身上去,是以上贫僧发了这个动机。贫僧记得佛经上说得好:如有人间善男人、善女人,以款项喜舍,寂静佛像者,主得桂子兰孙,端严仙颜,今后早落第甲,荫子封妻之报。故此特叩高门,不拘五百一千,要求老施主开疏发心,成绩善果。”说完,取出募缘疏簿,双手递上。
各各伏贴,西门庆走进瓶儿房里来,看了官哥儿,与瓶儿说话,教她好好调度,又说道:“此去,快则半月,慢也不出一月,便来家看你。”
迎春忙道:“恰是如许。”
西门庆早已被长老这番话打动了心儿,欢乐地接过疏簿,又叫小厮看茶。看毕疏簿,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,对长老说道:“实不相瞒,鄙人虽不成小我家,也有几万财产,忝居武职,交游世辈尽有。不想偌大年纪,未曾生下儿子,房下们也有五六房,只是放心不下,成心做些善果。客岁第六房贱累,生下孩子,咱万事已是足了。先前,偶因饯送俺友,获得上方,见古刹倾颓,也有个舍财助建的动机。今蒙教员下顾,西门庆哪敢推让。”说完,拿起兔毫妙笔,迟疑一会,写了五百两银子,并承诺明日再见亲朋同僚,劝其多募,以促事成。长老自是感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