瓶儿内心只希冀孩儿过两天会好起来,不料被刘婆子的艾火把民风反于内,变成慢风,内里抽搐得肠胃儿皆动,尿屎皆出,大便屙出五花色彩,眼目忽睁忽闭,整日昏沉不省,奶也不吃了。瓶儿慌了,到处求神,问卜、打卦,皆有凶无吉。月娘瞒着西门庆,又请刘婆子来家跳神,又请小儿科太医来看。都用接鼻散试之,说是“若吹在鼻孔内打鼻涕,另有望;若无鼻涕出来,那就难办了。”吹了几次,茫然无知,并无一个喷涕出来。瓶儿更加日夜守着,哭涕不止,连本身的饮食都减了。
不一会,接申二姐的肩舆到了。众女眷都在席上坐着,西门庆也不去衙门,与月娘坐了上席。瓶儿强打精力,陪坐西门庆身边,世人让她酒儿,也不大好生吃。月娘劝她铺高兴听曲,玉楼提出让瓶儿点曲儿,瓶儿不肯。这时,应伯爵、常时节来访,西门庆离席出去驱逐,临走要申二姐好好唱个好曲儿给瓶儿听。瓶儿见世人美意,只得点了一个曲。那申二姐亮开喉咙唱了起来。月娘又亲递了一盅酒与瓶儿,瓶儿不敢违阻了月娘,勉强咽了一小口。坐未几时,瓶儿自发下边一阵热热的来了,从速离席往屋里去。回到房中,一坐上净桶,下边似尿普通地流将起来,顿时,面前发黑。瓶儿自知不妙,起来穿裙子,俄然一阵旋晕,站立不住,向前倒下,一头撞在地上,不省人事。幸亏迎春立于一旁,从速叫了奶子,二人把瓶儿抬到炕上,使绣春快对月娘说去。月娘听知,撇了酒菜,与众姊妹仓猝走来看视。迎春揭开净桶,月娘一瞧,唬了一跳,说道:“这是她刚才吃了那口酒,助赶得她血旺,流了这些。”说完,一边安排煎灯芯姜汤灌她,一边使来安儿去请西门庆。
这日,已是玄月初旬气候,金风淅淅,苦楚寒骨。瓶儿夜间独宿房中,银床枕冷,纱窗月浸,不觉又思惟起孩儿,唏嘘长叹,似睡不睡,恍恍然好似有人弹响窗棂,瓶儿呼喊丫环,都睡熟了不答,乃自下床来,倒靸弓鞋,翻披绣袄,开了房门,出户视之。仿佛瞥见花子虚正抱着官哥儿在叫她,说是新寻了一座房屋,要她同去居住。瓶儿舍不得西门庆,不肯去,又要本身的孩儿,双手去抱,被花子虚一推,颠仆在地。惊醒过来,又是南柯一梦,吓出一身盗汗,呜哭泣咽哭到天明。
乔宅听到凶信,乔大户娘子坐肩舆过来,哭了一场。月娘世人陪哭,奉告了前事。前边,西门庆安排买板趱造小棺柩,欢迎阴阳先生,清算入殓,定下安葬日子。瓶儿哭着往房中寻出官哥儿的几件小道衣道髻鞋袜之类,入殓时,替他安设在棺柩内,钉了长命钉。百口大小又是一场哭,瓶儿哭昏了畴昔。
西门庆走到瓶儿房里,又叱骂迎春、快意儿:“我教你们好生看着孩儿,怎的教猫唬了他,把他的手也挝了!又信那刘婆子老淫妇,把孩子灸得这模样。若好便罢,不好,把那老淫妇拿到衙门里,拶她两拶!”
绣春从后边拿了饭来,摆在桌上,雪娥与吴银儿劝着,陪着她吃。瓶儿怎生咽得下去?只吃了半瓯儿,就丢下不吃了。
瓶儿说道:“你不看看孩儿病得这么重,孝敬是医家,她也巴不得孩儿好哩。”
瓶儿瞟了他一眼,笑了笑:“谁信你那虚嘴掠舌的。我到明日死了,你也舍不得我?”又说道:“一发等我好了,你再出去和我睡,也是不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