瓶儿摇点头:“我的哥哥,奴已是得了这个拙病,那里得好。只除非来世为人了。奴本日无人处,和你说些话儿:奴自从和你好,希冀在你身边团聚几年,死了也是伉俪一场。谁知才二十七岁,先把朋友死了,奴又没造化,这般没好命,抛闪了你去了。要想再和你相逢,只除非在鬼门关上罢了。”说着,一把拉着西门庆的手,两眼泪珠滚滚而下,哽咽无语哭不出声来。
王姑子不肯接银:“我的奶奶,你忒多虑了。天不幸见,你会好起来的。”
王姑子承诺了。
西门庆点点头,叫贲四与陈经济去办棺木。
迎春答道:“吃了就好了。王师父送的乳饼,蒸了来,娘只咬了一星点儿,粥汤吃不下两口,就丢下了。”
瓶儿只说了一声:“多有起动。”就把面朝里去了。
瓶儿听罢,教奶子和两个丫头过来,与月娘、娇儿叩首。月娘不由泪水夺眶而下。
西门庆说道:“我明日不得去。拿我帖儿,回你夏老爹,自家拜了牌吧。”
月娘安抚道:“李大姐你放宽解,都在俺两个身上。说凶得吉,你如有些山高水低,教迎春伏侍我,绣春伏侍二娘。奶子快意儿,咱家那里占用不下她来?就是我有孩子没孩子,到明日配上个小厮,与她做房家人媳妇也罢了。”
西门庆听了瓶儿这番话,如刀剜肝胆,剑挫身心一样,哭道:“我的姐姐,你说的是那里话!我西门庆就穷死了。也不肯亏负了你。”
月娘也堕泪了:“李大姐,你有甚么话,二娘也在这里,你和俺两个说说。”
西门庆回身出去,见冯妈妈也来了,正在谈笑,瓶儿也暴露了这些日子可贵的笑容。冯妈妈见西门庆出去,道了万福,过那边屋里去了。
瓶儿又叫迎春、绣春过来,赠物作交代。两个丫头跟从瓶儿多年,这般死别,不堪哀痛,主仆哭到一堆里去了。
瓶儿又叫过奶子快意儿,与了她一袭紫绸子袄儿、蓝绸裙、一件旧绫披袄儿、两根金头簪子、一件银满冠儿,说道:“也是你奶哥儿一场。哥儿死了,我原说的教你休撅上奶去,实希冀我存一日,占用你一日,不想我又要死去了。我还对你爹和你大娘说,到明日我死了,你大娘生了哥儿,也不打发你出去了,就教接你的奶儿吧。这些衣物与你做一个记念儿,你休要抱怨。”
快意儿说道:“像五娘那边,潘姥姥来一遭,遇着爹在那边歇,就过来这屋里和娘做伴儿,临去娘与她鞋面、衣服、银子,甚么不与她!五娘还不道是。”
正说话间,小厮来报:五岳观潘法官来了。
瓶儿又唤过冯妈妈来,向枕头边拿过四两银子、一件白绫袄、黄绫裙、一根银掠儿,递与她,说道:“老冯,你是个旧人,我从小儿,你跟我到现在。我现在死了去,也没甚么,这一套衣服,并这件金饰儿,与你做个记念儿。这银子你收着,明日做个棺材本儿。你放心,那屋子等我对爹说,你尽管住着,只当替他看房儿,他莫不就撵你不成?”
月娘见她已是非常沉重,便问道:“李大姐,你内心如何的?”
天亮时,西门庆出去,瓶儿得知棺木已办,便问花了多少银子。西门庆不敢直说,只说花了百十两。瓶儿也嫌贵了。西门庆见瓶儿累得慌,不再多说,出来去前边看作棺材。不一会吴月娘与娇儿进了房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