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大户看了,说:“亲家母这幅尊像,画得通,只是少口气儿。”
伯爵说道:“先生,此是病容,平素好时,比此面庞饱满,姿容娟秀。”
不一时,各家亲眷带着三牲祭桌来烧纸,李桂姐也来上纸,月娘等人皆孝髻,头须系腰,麻布孝裙,出来回礼举哀,后边待茶摆斋。
不料,潘弓足这几日见西门庆大操大办,如同死了父母正妻普通,心中愤怒非常,只是不便生机,几主要调拨月娘起来,那月娘偏好性儿,说了几句也就作罢,以是心中憋得慌。恰好潘姥姥来的这两日,总叨念着瓶儿的好处,长叹落泪,把个潘弓足恼得气不打一处出。昨夜看完戏,在床上翻了几个身,便起来梳洗,要早早打发老娘归去。她走到厅上,只见灵前灯儿也熄了,没人加油,大棚里桌椅横三竖四,没小我儿,再看看,画童儿正在那扫地。
玳安走到后边,向月娘说道:“如何?我说娘们不信,怎的应二爹来了,一席话说得爹就用饭了。”
世人正吃着饭,安然儿拿进手本来禀,说是夏提刑差人送了三班军卫来这里服从使唤。西门庆从速令写回帖报答。吃完饭,来保请了画师韩先生来到,还将来得及让他看瓶儿的遗容,又传报花子由来了。西门庆陪着他在灵前哭了一回,说了瓶儿死时的情状。
不一会,仵作行人来到,西门庆亲身与瓶儿开光亮,强教陈经济做孝子,与她抿了目。又寻出一颗胡珠,安设她口里,顿时小殓伏贴,百口大小哭了一场。西门庆又唤齐小厮家人,一一分拨明白,各司其职,兑了五百两银子,一百吊钱,托付韩伴计管帐。又见皇庄上薛寺人差人送了六十根杉木、三十条毛竹、三百领芦席、一百条麻绳作搭棚用。又请来报恩寺十二众和尚来为瓶儿念佛。花大舅、吴二舅坐了一会,起家去了。
玉箫起得早。她得知西门庆五更时去了后边,悄悄走了出来,到了前厅,见四下没人,书童正靠着椅子打瞌,上前拍醒他。书童知意,领着玉箫走到花圃书房里干那谋生。本来,书童早与玉箫打情骂俏,本日机遇可贵。
“哥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。常言道:宁肯亏本,休要饥损。《孝经》上还说哩:教民无以死伤生,毁不灭性。温先生,你说是如许不?死的自死了,存者还要过日子,哥要有主张才是。”应伯爵又说了大套。
孟玉楼和李娇儿看了,说道:“大娘你来看,李大姐这影,倒仿佛似好时那等模样,打扮得鲜鲜儿,只是嘴唇略扁了些儿。”月娘道:“这左边额头略低了些儿。她的眉角比这眉角儿还弯些。亏这男人,揭白怎的画来!”玳安道:“他在庙上曾见过六娘一面,刚才想着,就画到这等模样。”玳安拿了画像回到前边对韩先生说了。正巧,乔大户也来了。韩先生取笔描正了几处,呈与乔大户看。
韩先生说道:“不须长辈叮咛,小人晓得。不敢就问老爹:此位老夫人,前者蒲月月朔日,曾在岳庙里烧香,亲见一面,但是否?”
斯须,描染出半个身来,公然玉貌幽花娟秀,肌肤嫩玉生香。世人看了,就是一幅美人图儿。西门庆叮咛玳安:“拿到后边与娘们瞧瞧去,看好不好,有哪些儿不是,说来好改。”
次日晚夕,亲朋伴计来伴宿,西门庆叫了一起海盐后辈搬演戏文。大棚内放了十五张桌席,由西门庆陪男客。厅内,由月娘作陪,是女眷们落座。西门庆闻声伶人唱到“此生难会,是以上寄丹青”一句,忽想起李瓶儿病时的模样和临终叮嘱,不觉心中感到起来,泪水止不住顺腮而落,不时地取出汗巾儿擦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