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在半路,丘胤明醉醺醺道:“师父,他怕我把你这羽士带坏了。那天,看了我写的《出世论》,恰好把我打发走。”
丘胤明起家在榻前跪下道:“教员既出此言,我,便不推让了。教员多年点化教诲之恩,门生长生难忘。”
天涯无寒暑,工夫荏苒,现在已是景泰四年的春季。
两人一起抬杠,将近四更才回到竹楼,轻手重脚各自回屋里睡下。
上官鸿莞尔一笑,“没甚么。前日我与有为谈及‘出世’一说,有为似有看望人间之念,却又纠结于清修有为的道家本心。我问他‘何谓平静,何谓有为,为何道家本心归于此,’他虽能说些事理,可皆是书中之论。你非我道门中人,现在已年过弱冠,琼崖虽好,你一定情愿长居此地。”
“如何刚问完你就叫我?”有为擦擦汗,“前些天给我的功课还没写完呢。”放下勺子回身要走。
“师父——”青年羽士已瞥见上官鸿,“师父,徒儿返来了。”
“不晓得。快去吧。”
两人有说有笑地朝山上而去。
“教员请讲。”
从师父房里出来,天已经全黑了。有为爬到山顶,向前山的寨子望去,一片火把把村庄照得莹莹橙红,一群人似在跳舞,阵阵歌声随风飘入耳内。晚风中夜莺的啼叫在淡淡的鼻箫声里给人几分难过。八年过得太快了。胤明初到时的景象尚历历在目。时过景未迁,人事已分歧。他这一去,不知何年可再相见。圆月如镜,持重地高挂天幕,一团清辉洒向海面。海那一边到底是甚么样有为不晓得,只在梦里设想过。他缓缓走回竹楼,在屋前垂手站立,直到米饭的味道缓缓飘出灶间,蒸龙虾的香气打断他的沉默。
“你叫他来见我。”
傍晚轻风习习,虎魄色的夕辉斜射入林间的竹楼。上官鸿收留丘胤明以后不久,本来两间寝室就改成读书讲课之用,在先前的小楼前面搭健了新楼。在竹楼背后又新开垦了数畦菜地,多添了些鸡鸭,仿佛一户活力盎然山里人家的模样。走廊上堆着一些体例精美的竹器,都是有为的妙技术。十几个竹筐竹椅拿到城里的集市上,能够卖个不错的代价。又快到进城的时候了。
“是。师父。”有为回身就跑,俄然又转过来,说道:“师父,我屋里的椰子都是明天摘的,你先尝一尝吧。”
藤床上一本《庄子》倒扣于枕边,床下堆着十几只大椰子,屋子中心的方桌上放着编了一半的竹篮。上官鸿会心一笑,徒儿的技术无师自通,越来越好。又见床上散落着一叠功课,便拿起翻阅,心中考虑,或许是该让他出世游历一番了。只是......一想到纯真天真的门徒,不免踌躇不决。
“胤明——”有为的声音穿过暖和的风,惊起几只悠然的灰鸥。
上官鸿浅笑道:“你去把他叫来。”
礁石上的人闻声站了起来。是个高个宽肩的青年,赤着上身,健壮的身板被海风吹成均匀的古铜色,长裤卷到膝盖,赤着脚,乍一看来就个渔家小伙子。闻声有为的喊声,他回过甚,笑道:“如何了?”近看,其人眉锋结实,颧骨微高,双目苗条,瞳若点漆,目光中透着凡人少有的精炼。
丘胤明拿过有为手里的扇子道:“这里交给我。师父叫你呢。”
有为愣了一下,便一阵风地跑了,不谨慎撞翻了门边浸着龙虾和海胆的水桶,泼了一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