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一起抬杠,将近四更才回到竹楼,轻手重脚各自回屋里睡下。
古之贤者出世,皆心胸天下。或当万乘之主,高低相亲,及卿相之位而泽及后代,世人咸美者,昔有太公,韬光养晦,待时以动,得用于文王,修德振武而周室兴;继有管子夷吾,既任齐相,宽政惠民,实仓廪,强兵卒,九合诸侯而匡天下。或出于乱世,运筹帷幄,固天下而安百姓,世人皆颂者,前有留侯子房,矢志灭秦,忍人所不能,智勇深沉,立汉室而成万世之功;后有武侯孔明,治国以礼,奖惩有信,殁千载而梁汉之民犹歌思遗烈。此皆庙堂之上辅国恤民之善者也。然为善非论其道。古有布衣之侠,不轨礼法,然言必行,行必果,趋人所急,诚其诺而轻其身。自汉以来,历世以孔教,凡以武犯禁者皆为学士所鄙,太史公后遂鲜有所载。古之信陵,孟尝,平原,春申者,籍有土厚资,纳天下良士,足可谓贤矣,然布衣陋巷之侠,史乘不载而世人交相传诵者,更难而宝贵也。吾幼时尝闻母语荆轲,豫让,朱家,郭解诸事,甚慕者,慷慨恐惧之节,不矜其能之德。虽不为儒者道,然不成谓不贤者矣。以一人之躯,千里诵义,为死不羁于世,曷其少哉!
丘胤明歪歪倒倒的扶着一棵大树道:“谁还去做买卖?下次你要走,有你都雅的。倒了可没人来抬你。”
自吾至此,荏苒八载矣。安之乐之,不管甲子,不知寒暑。尘凡纷繁久沉梦寐,恍忽不成及也。然吾克日忽萌出世之想,一念发而不成收。嗟乎六合之大,生而为人,沧海之一粟耳。其贵也,一瞬耳。会当不令虚度。吾常自问,若怀吾今之才投于世,将至何地?非夙有所求,斯诚如怀有宝刀,经年砺其刃,为待一朝试其锋也。
走在半路,丘胤明醉醺醺道:“师父,他怕我把你这羽士带坏了。那天,看了我写的《出世论》,恰好把我打发走。”
每念往昔,莫不叹吾之幸。吾幼时,颠沛流浪。食无充饥,衣无蔽寒,亦无父母兄长眷顾搀扶。尝求者苟存罢了。然天运不为人窥也。适举目有望之际,屡蒙恩德,具衣食而拜蒙师,却懵钝而始知为人之道。一念之善其深也,苦厄艰险莫使异,身比盗匪莫使移。因思其就,盖广历人间诸恶在先,火线谙善之所觉得贵也。犹瘴暍当中偶沐甘霖,知其贵而倍惜之矣。又何幸也,得遇师尊,高德普济,授文武经世之道,更博古论今,屡释吾惑。再造之恩吾不知何故为报。夜阑深静处忆及过往诸般,犹自嗟曰:普天之下生如吾者众也,或安为贩夫走狗,或沦落逃亡之途者莫计其数。缘何吾得僻此门路耶!遂念及老聃有言,六合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故非吾生而有殊于众耳,率无怨不弃而得善时是也。
“胤明,”上官鸿微捋长须,“你在这里有七八年了吧。”
回到竹楼,丘胤明洗去身上的盐,换了身洁净衣服,与有为一同走进书房。只见上官鸿盘膝于榻上,低头浏览《吕氏春秋》,左手边的木几上放着半碗新奇椰汁。见两人同时出去,合上书道:“有为,你先出去。”他经常对二人伶仃教诲,有为只道是师父要与丘胤明切磋他的功课,因而向师父作礼后回身出去了。上官鸿表示丘胤明在榻边的藤椅上坐下。丘胤明不知以是,恭敬地坐下,欠身问道:“教员有何指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