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泰五年元月廿五,丘胤明与东方炎的马车来到都城南大门外。两名镖师骑马,书童驾车,这时都下来了,丘胤明和东方炎也下车来,一同走进城门。这时各地考生赶到都城,人多脸杂,城门各处比平常多了一倍的保卫,盘问得紧。这天风很大,刚下过些小雪,天阴沉沉的。东方炎手捧暖炉,拉紧衣领子,道:“好冷啊。”丘胤明道:“走动一下就没事了。”一名镖师道:“少爷,先忍一会儿,到了堆栈就好。”东方炎叹了一口气:“唉,还不知可否住上堆栈呢。”本来,东方炎的父亲起先想让管家在都城预购一处屋子,再派些丫环仆人服侍,岂知被祖父一口反对。老爷子道,这么娇生惯养的成不了器侯,因而只派两名镖局的镖头和墨竹相伴。书童墨竹也会些技艺,这一行简便可靠,再加上丘胤明的护送,确保安然。东方炎头一次出门,免不了忐忑不安。
眼看曙光渐亮,俄然间大道上人马鼓噪,只见两排官兵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,前行官差手举“寂静”,“躲避”的大牌,引着八人仪仗,前面一顶青色大轿向贡院缓缓而来。世人一同张望,只见一名骑马侍卫出列大声道:“御任景泰五年会试主考,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王文大人到――”
四周一阵嗡嗡的说话声,丘胤明瞥了一眼中间那三四个锦衣青年,个个面色难堪,你看我,我看你。这时又有几乘大轿与一串人马陆连续续过来。贡院五门敞开,不久,这一行人全数入内,重新关上了门。人群里又是一阵不安,转圈擦汗的大有人在,不过统统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,丘胤明也不知如何的严峻起来。
丘胤明将食盒至于坐位一旁,取出笔砚,以及新做的尚未用过的印章,一一排在桌板上。桌上有细纸十多张,烛台一个,蜡封纸袋一个,约莫是考题。号房内粗陋非常,幸亏号房朝南,日头已高,阳光重新顶四角的天空中斜射到桌面,照到手背暖洋洋的。每间号房门口都有一个兵丁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边。墙头上看不见树枝,鸟叫声只是远远的传来,隔墙闻声木板桌几次翻动,好一会儿方才温馨下来。只听外头喊道:“开卷――”丘胤明还踌躇了一下,又听监试官们也叫“开卷”,才放心拆开纸袋,重新将七道题浏览一遍,此中六题都能从脑筋里找出入题的句子,只要一题实在想不起有多少《四书》中的话语可援引。丘胤明感觉有些奇特,他本没有真想考进士的意义,可一旦坐在号房里就全变了。他一面磨墨,一面将考题重新细看一遍,静下心来,先提笔将姓名籍贯等写上,然后挑了道最简朴的,几次酝酿后,沉气凝神,用工致的小楷渐渐写下……
一转眼已是初九凌晨,丘胤明与东方炎细心穿戴结束,提上两个食盒,东方炎还带上皮裘,天没亮便出了堆栈。街上已有很多赶考的举人,监生,三三两两,相互扳话着向贡院而去。二人跟着大流走,不时闻声中间有人群情,本来谁都不晓得本年主考是谁。往年老是事前上邸报的,这回定是为防舞弊。传闻当今圣上比较开通廉政,特别委任了一名贤臣。大师测度不一,但考场就在面前了。
话说景泰二年春,京师贡院停止三年一度的会试,数千名举子会合北京,一试方罢,忽有宫内司礼寺人携御旨飞马而至,当即打消了那次的会试,主考同考等一干官员皆收押候审。后传出,此系考场贿赂案被人奥妙告密,连身为太傅的礼部尚书胡滢也受连累下狱,一时候天下传言纷飞。几月后胡尚书官复原职,无人晓得到底是如何一回事,享福的只要白跑一趟的学子们。因为那次事件,朝廷设下新令,各布政司的学政只得上报插手会试者的数量,统统举子一概匿名。